宁远一愣，他没想到罗双会说得这样直率。沉默了一会，他说：“我真的不懂你们现在的人。”

“什么？我们现在的人？那你是什么时候的人？”

宁远叹了口气，不吱声了。

罗双打开了话匣子，一时收不住了，她好奇地问宁远：

“小宁，你原来是做什么的？真是农民吗？”

“我是当兵的。”宁远平静地说。

“可是你跟林枫说你是个农民。”

“是的。”

“为什么呀？”

“很多事，说不清楚。”

“为什么说不清楚。”

宁远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罗双说了实话。在这样一个黑暗而又狭小的包厢里，与一位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少女并排卧着，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十分异样。他突然有一种想向这个女孩子倾述什么的愿望。沉睡了千年的感情，在这一刹那翻腾起来，让他心绪难平。

“你为什么要骗林枫？”

“我没想骗她。”

“可是你说你是农民出身。其实我从第一次接触你就感觉到了，你身上的气质绝对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民。”

“可是林枫没有感觉到。”

“她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特别轻信，对谁都不设防。”

“是啊，我也不想让她想太多。”宁远说，“她就像我的妹妹一样，不管我说什么，她都绝对地相信，一点也不会怀疑。就因为这一点，我觉得我应当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同时，我也有很多事不愿意告诉她，免得她为我担心。”

“妹妹！”罗双脱口而出，随即又变成喃喃自语，“妹妹……”

“罗双，其实，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应当跟林枫在一起的。因为，我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我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

罗双从宁远的话里感受到了一种震撼：“小宁，你……你是不是有什么故事没有说出来？”

宁远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怎么跟罗双解释。

“罗双，难道你们一点也没觉得我和你们不一样吗？”

“我感觉出来了，你好像是从远古穿越过来的。你的表现和你的年龄完全不相称。”

“是的，我已经1000岁了。”宁远感慨地说。

罗双没有听懂宁远的话，她以为宁远是在表达一种其他的意思。不过，她还是被宁远这句话给打动了。大家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罗双小声说：“挺晚了，我们睡吧。”

“好的。”宁远回答道。

“你……你其实可以把外衣脱了睡，这样会舒服一点。”罗双说，“你不用有什么顾虑，其实……没什么的。”

宁远笑笑说：“不必了，当兵的时候，和衣而卧，习惯了。”

“我可不习惯。我要脱衣服睡了，你不介意吧？”罗双说着，坐起来，脱掉了毛衣和外裤，只穿着内衣裤重新睡下。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丝毫不管宁远是否看到。包厢里虽然没有灯，但车窗外的灯光还是会不时地映起来。

宁远看到了她的举动，但什么也没说。他从罗双的动作中感受了一种亲近，还有一种暗示。

夜很深了，火车在暗夜中轰隆轰隆地向前飞奔。包厢里，两个年轻人各怀心事。罗双心神不定，在床铺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宁远仰面躺着，一动也不动，他听到了罗双的动静，知道罗双一直没有睡着。他不愿意让罗双知道自己也没有睡着，于是开始默默地练一套内功，意守丹田，让呼吸变得匀称、悠长。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驶入了一个大站，停了一下。月台的灯光照进来，包厢里一下明亮起来。罗双坐起来，凑到窗口对外看了看，随后，她又看了看宁远，轻轻唤了一声：“小宁。”

宁远是醒着的，但他没有答应。他继续保持着悠长的呼吸，装作酣睡的样子。罗双慑手慑脚地下了床，蹲到宁远床边，借着外面的灯光仔细地端详着宁远的脸，久久不动。

火车重新开动了，离开了车站，包厢又变得黑暗了。罗双看不清宁远的脸了，她静静地待了一会，突然把脸凑到宁远身体附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宁远心里一惊，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罗双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而是回到自己铺位上，盖上毯子睡下了。少顷，宁远听到一阵轻轻的抽泣声。

罗双默默地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再后来，宁远听到罗双发出了轻轻的鼾声，知道她终于熬不住疲倦，已经睡着了。宁远自己的精神也随之放松，不一会也进入了梦乡。

天快亮的时候，列车员过来叫醒了大家，告诉大家火车很快就要到站了。罗双裹着毯子坐起来，红着脸对宁远说：“你……能不能先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了。”

宁远不明白罗双为什么会突然变得羞涩起来，他依着罗双的话，转过身面向着墙壁。罗双迅速地起来穿上了毛衣和外裤，然后找出梳子梳了一下头，然后才让宁远再转回身来。她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怎么会当着宁远的面脱掉了毛衣，又怎么会只穿着内衣蹲到宁远身边。她想起有一本书上曾经说过：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人鬼相接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人是意志最薄弱的。也许，那个时候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吧。现在，天亮了，人性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她又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假小子了。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罗双欲盖弥彰地问。

“挺好的，坐火车很容易睡着的，就像摇床一样。”

“我也是。”

两个人都没有再提到昨天晚上的话题，但经历过昨晚，两个人之间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似乎眼神也有了许多的默契。

“过涿州了。”罗双看着窗外说。

“这就是涿州？”宁远说，“太祖就是涿州人。”

“太祖？哪个太祖？”

宁远说：“哪个太祖也不重要了，都化为泥土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多感慨的。”罗双说，“小宁，如果我们不是来办案子，而是来旅游，该有多好。北京有很多古迹的，我可以带你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