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比张雷他们晚了10分钟到，进门的时候，正好是杨小惠和他约定的时间。

杨小惠看到宁远走过来，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来。宁远对这个礼节已经比较熟悉了，走上一步和杨小惠握了握手，两个人隔着桌子坐下了。

宁远客气地说：“杨小姐，抱歉，我来晚了吧。”

杨小惠同样客气地回答道：“哪里哪里，宁先生很守时。”

“杨小姐约我，我本该早点到的。是我失礼了。”

“宁先生客气了，请问你喝点什么？”

宁远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懂咖啡，要不就和杨小姐一样吧。”

杨小惠扑哧一笑：“女士喝的东西，男士也一样喝，看起来怪怪的哟。也罢，来两杯卡布奇诺吧。”

杨小惠扭头向服务员交待了一句，服务员转身去准备咖啡了，杨小惠笑吟吟地对宁远说：“听宁先生的口音，你不是江城人吧？”

“不是，我是乡下人，到江城才一年多时间。”

“宁先生谈吐不俗，想必是名校毕业吧？”

“不敢当，我从来没有进过大学的门，只是跟村里私塾先生读过几年古文而已。”

“哦，宁先生身手不错，是在什么地方受过专门训练的吗？”

“会几着家传的功夫罢了，上不了台面的，让杨小姐见笑了。”

两个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家常，杨小惠笑着说：“宁先生，我们明人不做暗事。今天我冒昧约你到这来，是想跟你谈谈你和飞龙集团之间的恩怨。”

宁远笑笑，说：“杨小姐请指教。”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地沟油的事情，还有最近一个多月骚扰飞龙夜总会的事情，都与宁先生有关系吧？”

宁远不想否认，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这样开门见山是何用意，因此模棱两可地回答说：“这些事情，我略知一二吧。”

“不知飞龙和宁先生之间有什么过节，或者是不是飞龙集团无意之中得罪了宁先生。我和李飞龙总裁对这件事情是百思不得其解，能不能请宁先生明示呢？”

宁远沉默了一会，说：“要说得罪了我，也有一件事吧，你们伤了王丽霞，而且理由是说她是我的女友。这算不算得罪了我？”

杨小惠说：“这件事，我知道办得不妥。事先我并不知情，是保安部的几个家伙自作主张干的。这样吧，宁先生说句话出来，这几个当事人，由你处罚，要卸胳膊还是大腿，你一句话就能定。不知道这样向宁先生赔罪，是不是妥当？”

宁远没有料到杨小惠说得如此痛快，一时竟被她憋住了，有些语塞。其实，杨小惠完全可以换种说法，飞龙公司为难王丽霞，本质上是报复，是宁远做在前，飞龙做在后，要从江湖道义上说，理亏的是宁远。但杨小惠丝毫没有提这一点，而是直接就认错，而且放出大话，要严惩当事人，这倒让宁远事先准备好的话没法说出来了。

“这个，倒也不必了吧。总算他们手下留情，王丽霞也没落下什么伤。”宁远底气不足地拒绝了杨小惠许下的条件。

“如此说来也好。因为这件事，宁先生挑了飞龙夜总会的场子，让飞龙损失了上亿的收入来源，不知道算不算是扯平了？李总的意思是，可以给王小姐和你一点经济上的补偿，数量不大，500万或是1000万，由你定。大家远日无冤，近日无仇，麻烦宁先生就此收手，放过飞龙一马，如何？”

宁远正不知该怎么说，服务员把咖啡送过来了。杨小惠自己端起咖啡，呷了一口，点点头说：“这一家的咖啡味道倒挺纯正的，宁先生请吧。”

宁远也品了一口咖啡，不过品不出什么味道来。他放下杯子，看着满脸迷人笑容的杨小惠，凛然说：“王丽霞的事情，只是私人恩怨。我与飞龙之间的事情，其实是无意中卷进来的。有一句话，也许杨小姐不相信，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于世间恩怨，其实已经漠不关心了。但我卷进来之后，耳闻目睹飞龙做的一些事情，觉得也算是人神共愤了。上天让我死而复生，也许正是让我来替天行道的，我无法逆天意而为。至于说经济补偿，还真没什么必要吧。”

这番话，其实是宁远想过很久的话。他最早与飞龙为敌，是为了救林知云。后来张雷介入之后，拉他一起调查飞龙的事情，他也只是想还张雷一个人情。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越来越投入，他曾多次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要与飞龙作对。杨小惠的问话，触动了宁远的心思，他忍不住就把这番话说出来了。

杨小惠被宁远的表情震住了，心中一凛，迟疑地问：“宁先生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知从何说起。莫非宁先生当过兵吗？这十年，咱们国家也没有打过仗啊。”

宁远微微一笑，说：“我的故事，不说也罢。我只想说一点，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仇怨。如果不是飞龙做过太过分，我断没有必要与飞龙作对的。”

“宁先生教我，飞龙要怎么样做，才能让你满意呢？”

宁远说：“飞龙做的事情，杨小姐应当比我更明白吧？地沟油，欺行霸市，欺凌弱小，这些事飞龙都做过吧？其实不是我要与飞龙做对，而是飞龙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去。”

杨小惠说：“宁先生说的事情，飞龙的确都做过。我也是穷人家出来的，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但宁先生想过没有，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飞龙不做，也有其他人做。弱肉强食，这本身就是天道。你说你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肯定也杀过人吧？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你比别人功夫好，你就能够杀掉别人，这难道不是天道吗？”

这回轮到宁远吃惊了，他想不到杨小惠居然能够把飞龙做的这些事情说得如此义正辞严，似乎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他想了想，回答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天道的标准。我是替那些被飞龙欺负过的穷人讨公道的，大家也不必强求想法一致吧。”

杨小惠说：“古人云，春秋无义战。大家都说是为百姓讨公道，恐怕背地里还有自己的私货吧？你这次跟飞龙的夜总会为难，把飞龙赶跑了，这些夜总会不是落到你的人手里了吗？你恐怕从中没少得到好处吧？你是一个有能量的对手，飞龙集团尊重你这样的对手。但两虎相争，最终恐怕是两败俱伤，所以我想请宁先生开出一个条件来，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宁远被打败了，讲大道理，他还真不是杨小惠的对手。他低下头，说：“我有些累了，近期内，我不会跟飞龙为难。不过，如果飞龙自己不检点，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说不得我也就得插手了。我不插手，天不答应。”

他身上带着通话器的，他说的这番话，张雷和罗双原原本本地都听到了。罗双默不作声，张雷却急了，通过耳机对宁远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这不是答应她了吗？”

宁远听到了张雷的责备，他像喃喃自语似地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本不该对世间的事情如此热心的。”

杨小惠看着情绪低落的宁远，虽然听到了他的承诺，却没有兴奋的感觉。她抱歉地说：“宁先生，不好意思，让你伤感了。你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我杨小惠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做以宁先生的年龄，却有如此深的内涵，实在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的。其实，如果我们没有这些仇怨，真是可以当很好的朋友的。”

宁远说：“麻烦你转告李先生，我与他没有私仇。我与飞龙的事情，是天意，我没法答应什么。如果未来再发生点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请你和他多多包涵。”

杨小惠说：“但愿没有这样的事情吧。”

“还有一点，如果我得罪了李先生，他尽管来找我的麻烦，但请不要伤害我的亲人和朋友。作为交换，我也不会伤害他的亲人和朋友。”

杨小惠笑了，她指指罗双那桌，对宁远说：“那边那位，是你的女朋友吧？长得挺漂亮的。”

宁远很意外，回头看了罗双一眼，然后诧异地看着杨小惠。杨小惠说：“她一直在盯着我们，女人的眼神，我看得懂。放心吧，只要我还能说上话，我一定会劝飞龙不要对你的亲友动粗。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好了，别把我们女人扯进来。”

“多谢杨小姐。”

杨小惠说：“你这个当男朋友的，实在不会关心人。你女朋友穿的衣服太差了，你也舍不得给她买几件好点的？这是我的名片，你收一下。有时间，你带她到惠贤服装店去走走，我这个当姐姐的，送她几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