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后,全家人(小鹏的爸爸除外,他因为单位有事,没能参加这个宴会)一起把他送到楼下,尽管他一再请求他们留步。
那位小不点儿哭着闹着不让他走,坚持要跟他睡一个被窝。大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哄住,但他最后还得强调一句:“明天你还得来。”如玉摸着他的头:“一定。”
如玉把刚才的情景从头到尾回味了一遍,觉得不过瘾,又回味了一遍。他忽然发现,在翠苇她妈那么大篇幅的问候语当中竟然却少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她好像没有询问他的爱人的情况。这究竟是一般的纰漏?还是另有原因?如玉不敢想得太多。
记得有一位心理学家做过一个跟踪调查,结果发现,有90%以上的女孩子都希望她的男朋友能够跟她的父亲有着尽可能多的相似之处。
也许翠苇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如玉却惊讶地发现,他在很多方面跟翠苇她爸都很相似,而所有的这些相似点加在一起,要远远超过他跟自己父亲的相似点之和。假如让这两位长辈坐在一处,所有不知情的人都会毫无疑问地认定他跟翠苇她爸才是真正的父子关系。当然,如玉心目中的相似之说跟那位心理学家的说法纯属两个概念。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交代一下有关如玉他爸的事迹。
如玉他爸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农民,他只有初中文化,只因早年家境不好,再加上他势单力薄,故产生了厌农意识,改革开放前期,他靠着非凡的胆略和钻机取巧的手段倒是挣了几个好钱。后来政策不断开放,他反而落伍了。他一生都在为自己没能出人头地而忧伤。好在他的儿女们都一个个走出家门。正当他不需要为衣食所忧,而应该过非常平静的生活时,忽然一个更大的经济梦想充斥了他的头脑,他不知道听了谁的只言片语,愣是通过儿女们之手从四面八方聚集了上百万元的巨资,然后又轻易地落入了他人之手。到头来他竟然落得身无分文,穷困潦倒。如此丑事不提也就罢了,可这位老人错就错在了他致死都不肯接受教训。他始终都不认为上当受骗是因为自己见识短浅,而总认为这是出于某种巧合,或者说是天意。如果再有聚集财源的契机,他还敢动用更大的血本。总之,你给他多大的权利,他就能给你捅多大的娄子。
如玉从小就接受父亲的教导,小时候的他还真以为父亲有两下子,后来他读的书越多,父亲的话他听进去的就越少,等到大学毕业后,父亲教导他的话他能够记起来的就只剩下一句了,那就是一定要在政治上干出点名堂来。其实父亲不这样说他也会这样做。因为他看到目前的中国太需要像他这样的官员了。身边乃至整个社会的问题都需要整改,中央的政策固然是正确的,可是中央的政策下达到县、乡以后,就不是原本意义上的中央政策了。就在如玉今天赴宴的当儿,老家的一位朋友打来电话说,中央某检查团近日要到柳月县检查某项基金的拨付及使用情况,县里立即做出决定,命令全县的会计突击造假账,并且县长亲自督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一阵胡思乱想之后,那句久违了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那是他小的时候,他的父亲责怪他时常说的一句话:“你要觉得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好,你看着谁好就去叫谁父亲好了。”父亲是不能选择的,但是父亲是能够自我改变的,如果我的父亲也能改变得像翠苇她爸那样,那么所有的家庭矛盾都将迎刃而解了,至少我不会像今天这样,还没有迈进政治的大门,就落得个败走麦城的下场。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告诫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了。
夜风习习,昆虫鸣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望望深邃的天空。他把奔驰的心重新收拢过来。
他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口,拿出钥匙,要开门进去。
他突然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难道贺光摩又像上次那样雇人来收拾我了?或者老穆也参与进来了?
怎么办?把楼下的保安叫来?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他悄悄地往楼下退去。
可是,刚退了两步,他又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