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也回到家门前。阮南泰松了一口气。老家的钥匙留了在门谷区的公寓房间里。他只好拍门。
从前看见老妈那张满布皱纹的脸,阮南泰只会感到烦厌。今天却有点感动了。他以为要等到上法庭那天才有机会看见她。
“你真的回来了!”阮老妈高兴地抱着儿子的手臂。“他说你今天就会回来!”
“什么?”阮南泰皱眉,那双原本尖细的眼睛显得更小了。“妈,你在说什么?”
“你看谁回来了?”阮老妈打开门,往屋里一招。
狭小阴暗的饭厅里,饭桌上已经堆满了各种家乡食物:牛肉汤粉、炸成金黄的春卷、洒满了碎花生和葱叶的半透明水晶粉卷……饭桌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妈的!”阮南泰兴奋得几乎像吼叫。他急步走上前。那男人也站了起来。
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下。
“臭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阮南泰捶一捶雷戈的胸口。“身子还不错嘛!可是好像没有你打球的消息了……”
“我这几年球都没碰。”雷戈耸耸肩头说。“早就退学了。”
“还以为‘舶人’里终于也出了个职业球星呢……”阮南泰叹气摇摇头。“发生了什么事?……”
“坏运气。”雷戈坐下来,拿筷子挟了一片牛肉塞进嘴巴,一边咀嚼一边说:“受了点伤。可是主要是那他妈的教练……总之就成了大后补。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给我们这些人出头的机会……”
“这是当然的。”阮南泰也坐下来,同意地点头。“这世界就是这样子。”他早就饿得凶了,抓起一条春卷就递进嘴巴。吃着时,他打量着雷戈的衣着:一套看来不便宜的黑西服;丝绸质料的紫色衬衫,领口里面除了那个戴了好多年的金佛牌外,还挂了三条项链;金手表和几只镶了碎宝石的金戒指……
“在梨山那边找到工作吗?”阮南泰边吃边问。
雷戈故意有点神秘地微笑点头。
“看来混得不错嘛……”阮南泰有点意外。在这群儿时玩伴里,雷戈·帕日喃一向是最洁身自爱的一个。连烟也没有抽过。只喝啤酒。女孩子当然有,不过也不是玩得很凶那种……
(bsp;不过阮南泰回想:雷戈从小就立志要凭球技出头。一个十几年的梦想忽然破灭了,想法出了巨大变化也不是怪事。尤其是本来最克己的人……
“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四年?”阮南泰问。
“大概有……”
其实不止四年。之前他们已经很少见面——自从阮南泰开始跟“那些人”厮混之后……
“还有一个菜没弄好……”阮老妈走往厨房。“你们先吃着……”
趁母亲不在,阮南泰悄声问雷戈:“是你把我弄出来的?”
雷戈点头。“我一回来就先找你,却给我打听到你在……怎么这样不小心呀?”
“本来是没有什么风险的。”阮南泰摇摇头。“我跟的那个老大,有很好的……‘关系’……可是最近……唉,像你说的,坏运气。你回来干么?”
雷戈好像考虑了一阵子。“是为了生意。要找一些帮助。我在想,认识的旧朋友里,你是最有可能替我拉线的一个,所以第一个找你……”
阮南泰微笑,心里却有点不是味儿:当年我开始出来混,你不是很鄙视的吗?
“是哪方面的帮助?”
雷戈的拇指跟食指捏起来,轻轻磨擦了几下。
“我在梨山市那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是个新的供应商。关系都搭好了。需要的人手也齐全了。就只需要一个投资者。”
“是什么?”阮南泰的声音更轻了。
雷戈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塑胶小包。里面是少许白色粉末。阮南泰迅速收过来藏进手掌中。
“这是货品的样本。”
阮南泰在饭桌底下打开小包的封口,熟练地以小指头挑了一小点粉末,伸进嘴巴里。
“唔……不错……”
“我告诉你……”雷戈的眼神在闪耀。“梨山那边的市场还有很多空间,竞争没有东滨这里厉害。只要这个生意运作起来,钱就自动送进口袋。”他顿一顿。“怎么样?可以替我找你的那个老大商量一下吗?他必定有兴趣的。可是我们第一批……”他瞄一瞄厨房那头。“……最少需要两百万。现钞。”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阮南泰叹气。“最近我们在走恶运。他恐怕……不容易现身。”
雷戈露出失望的表情,伸手进桌底,拿回阮南泰手里那小包古柯碱,收进口袋里。
“这也没办法……”雷戈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用衣袖抹抹嘴巴。“我只好找别人了……还以为有机会跟老朋友合作……”他站了起来。
“等一等!”阮南泰焦急地说。在东滨市的生意恐怕已经到尽头了。梨山,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机会。“我也许有办法的!给我一点儿时间……”
雷戈又作出考虑的样子。“把你的电话给我。”
阮南泰把手机递过去。雷戈输入了自己的号码。“不管行不行,通知我。我先等你回复。”他交回手机,又拍拍阮南泰的肩膊。“看在以前的交情上。”
两人伸出拳头碰了一下。
——雷戈有点感触: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做这个兄弟之间的手势了。
“阮妈!我要先走了!”雷戈走到厨房门前。
阮老妈拿着汤勺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