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鼓励他。
什么时候,我已不能分享他们的喜怒哀乐了。
我木然地退到人群中,静静地站在一边,脑子里空荡荡的。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夏桐的目光,我不能忘记,这辈子也忘不了,温暖而澄净,像是夏日山林里最清澈的小溪。
她软软地笑,一如十多年前那个夏日的傍晚,她的声音黏黏的,从此封存在我的记忆里。
她说,梁小沐,我喜欢你!
像是被一阵清风吹过,脑子里凉凉的。我不知该怎样回答,或是我来不及回答。夏桐,桐桐,就转身走了。
那个目光,那个笑容,那句话,成了我一生最痛苦却又最美好的回忆。
梁小沐,你喜欢我吗?
这是夏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梁小沐,我喜欢你!
这是夏桐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那时,看着夏桐要穿过舞池中央时,我应该已经意识到了那将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吧!
那时,我想唤住夏桐,我想跟她说什么,说什么呢?我想不出来。
脑子里像是在放幻灯片一样。夏桐面无表情地抓着欧阳的手,站在旋转楼梯旁;她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她柔柔地对我笑;她冲我做鬼脸;她舔我的冰淇淋;她拉着我爬山;她看着穿衣镜里的我指指点点;她在我的床上滚来滚去;她把我的衣柜弄成一团糟;她捧着水晶向我微笑;她拉着我的手飞快地跑,跑过了十五个秋冬春夏。。。。。。
四周是那么的安静,夏桐头上的蝴蝶结随着她轻盈的脚步一颤一颤的,越来越远。蝴蝶骤然停止了飞舞……
夏桐蓦蓦抬起头,所有的光与影,所有的色彩在她身上交错舞动,并以着光一般的速度向她扑过去。
庞然大物撞击地面的声响之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刚刚响彻天际的轰隆声还不及把每个人震的头痛欲裂,一道黑色的影子却让所有的人僵直了。
那道黑色的闪电让一切的颜色都失去了光彩。
欧阳低着头静静地吻着怀里的夏桐,那么安详那么静谧。可夏桐的眼睛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她的脸惨白如纸。
鲜红得刺眼的血不断地从夏桐的嘴角涌出来,顺着她细细的脖子往下,瞬间就染红了她洁白的丝裙。
可是,那些奔流的血液,怎么会流到欧阳的嘴角、到欧阳的侧脸一直到欧阳浓密的黑发里面呢?
我的心被一片片地割碎了,我把那些碎片捧在手心,却看见了他们。欧阳昊、路子琛、许凡、夏桐。他们在对我笑,他们在对我说话,他们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一句都听不见了?为什么四周没有声音,为什么什么都听不见?
我好害怕,怎么会这么静呢?
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空气似乎都凝结成了石头,我呼吸着一块块的砖石。
为什么没有动静,只有那条鲜红的河流在夏桐的白裙子上飞跑。
突然间,那条河流停止了流动,夏桐任旧空空地望着不知什么地方。
却有什么东西像秋风中的落悠地说,“好想……凡啊!……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子琛哽咽着回答,“他马上就来了,你等一会儿,他马上就回来了。”说着,子琛痛哭得更厉害了。
欧阳望着他,眼里浮起一层浓浓的雾气,“子琛,谢谢你!子琛,对不起!”
子琛摇摇头,泪水一阵阵地涌出来,“别提这些了……别提了……”
晶晶亮的泪珠从欧阳的眼角滚出来。“谢谢你……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都记得呢……”
泪水像潮水一样在子琛的脸上流过,他痛苦得弯□子,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了。
欧阳缓缓地扭过头,安然地凝视着一旁的夏桐,恬静悠然,一如春日的远山。
夏桐从始至终一直平静地望着欧阳昊,像是在看他,又是像在看着遥远的地方。她的脸上始终荡漾着软软的笑容,好像很空洞,又好像很温暖。
他们俩就这样微笑着凝视着对方,眼神中有爱恋,有不舍,有温暖,有期待,有信任,有怜惜,有痛楚,有他们的一切,有整个世界……
欧阳艰难地伸出左手,轻柔地拉起夏桐的左手,他的右手捧着一枚白金戒指。他郑重地把它套在夏桐纤细的无名指上。那一刻,夏桐的泪,随着他的手无声地滑落……
欧阳手心的泪珠在救护车内的灯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芒……
子琛跪在走廊边失声痛哭,他的身子半伏在地上,剧烈地前后摇晃着。他弓着腰,像一个失去一切的悲痛老人。周然站在旁边,满脸泪水地望着悲痛欲绝的路子琛。
用她后来的话说,那天,子琛流尽了他这一生的泪水。
夏桐坐在房间内,欧阳的床边。
金黄的阳光洒进来,
窗外梧桐树叶也镀上了金闪闪的薄晕,哗啦啦,梧桐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
欧阳沉静地睡着,他苍白的轮廓分明的脸上似乎也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
他还是那么的气宇轩昂,像一个王子,一个沉睡的王子。
我最深爱的人,就这样,没有了;而我,却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我爱你!
所以,当夏桐最终走出来时,我不顾一切地向她冲过去。任萧和杨依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死命地拦住了我。
我歇斯底里地朝夏桐哭喊:“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害死他,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夏桐却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我的不顾一切,依旧以往空洞无光的眼神。
好半天,我缓下来,轻轻推开杨依和任萧,我对夏桐说,
“夏桐,我恨你!”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可是,我分明看见某种深刻的痛楚在她空寂的眼中闪过。
夏桐,我喜欢你!
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夏桐,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