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回去吧！他要是想报复，我现在早进医院了。”王芳看着鄂文单手提着非轻便单车大梁出院门槛的架势，一种担心消融了，一种后怕蒙生了。她低着头，走在他前头引路，朝院门外不远处的一根亮着灯的电线杆走去。

“叔叔、阿姨、大姐，再见。您......回去吧。我没事儿了。”

“有时间到家里来玩儿啊。”

“谢谢你――让着我妹妹啊！希望你们能成为好朋友。”

“这孩子，连口水都没喝，也没坐会儿。芳她妈，你去给他们拿点儿饮料去。”

“你您那宝贝疙瘩取去吧！”

王芳双手插在兜中，低着头，右脚踢着电线杆下面的碎砖头，心里有一种东西坍塌着。“你回去吃饭吧。”他站在她身后，轻声地说。“我不饿。”她抬起头来，回转身望着他的脸，双唇包裹着牙齿，咬了咬说：“你今天要是不来，我，可能头一回，要尝失眠的滋味儿了。”

“胯骨撞得疼吗？”

“别感动疯狂处女阿！”她伸出手去摸他塞着药棉花的鼻子：“你......疼吧？”

他凝视着她那只变得无比温柔的手：“你们家人全是止痛药！”

“除了我爸，我头一次打男的。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会......要跳桥......”

“怕你们把我当球踢。”他苦笑着垂下头。

“您倒不怕把我们全变成杀人犯！”她推了一把他的胸脯，眼里含着温情和嗔怨。

“对不起，吓着你了。”

“就算替我给你道歉了吧――行吗？”

“行。”

“还挺痛快。你怎么不说把我抱起来往桥栏杆上扔一回试试呀？”

他笑了一下，又垂下了头，想着她秀气的小鼻子，纳闷地说：“你还嫌这世上野蛮的人少是吧？左后位、右边锋，挨撞被铲得还嫌不够吧？队长？”

“嘿，真敢抬举我。猜我腿受伤了是吧？――就属我跑得慢！”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真诚地说：“就属你拿诺言和人命当回事儿！”她被他严肃的态度和认真的话语给逗乐了，不无自豪与感动地歪头笑着，若有所思地说：“说你拿感动诱惑我，有点儿亵渎；说你拍马屁吧，又不公平。走吧，我请你吃饭去。好女不怕男夸！”

他的车把被她拉得扭了一下。他捏紧车闸说：“你还是回家吧，别让他们着急了。把你那饭钱省下来，上上网，跟我聊聊天儿吧――当你想打人的时候，别忘了我这个废人。”

“打手机行吗？电脑跟迷宫是的――太费人！”

“随你吧。愿意学的话，我帮你。那里到处都是门！只要你只知道对错、真假，就走不丢......”

“芳芳，爸给你们买的是国产‘可乐’！喝点儿吧――孩子？”

......

“这孩子比我有心眼儿，还傻实傻实的。小芳她们家搬家后，她爸爸当上了业主管理委员会的头儿。物业公司的人，嫌他向着业主说话，不知从哪儿找的打手，和几个小区里的人一块儿，上她们家找茬儿打架，正好让文文给赶上了。为护着芳芳她爸，他挨了顿臭揍；他一急，居然把人胳膊给撅折了。人家有钱，能使托儿，让他带着伤挨拘。芳芳急了，跑市政府告状去了，还真把文文给弄出来了。想想文文在里面的时候，她跑我那儿去，跪着、哭着说：‘叔叔，都是我把文文给害了。我一定把他给救出来......’我告诉她：

“‘只要文文觉得值，就是死了......我也不会怨你的’！”

“她哭了。抱着我的腿，叫了我一声――‘爸爸’！......我，从来没有这么自豪过！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而是因为孩子们活得像个......人，一个我从来没敢想过的、可心里又不能不佩服的人――这不是我教育的，而是孩子自己学的；以前的老师们教的。

“那声爸爸，就跟一张我这辈子......从来也没得到过的奖状是的！我自己是个叉子；媳妇儿精神病――是一个半叉子；儿子一病，一退学，也成叉子了！......那一天，那声‘爸――爸’，简直就像个‘大对勾’，把儿子这个叉子，一下子就给改了！――改成了镰刀和棍子......钉子；变成了挂硬骨头棒子的、提气儿的铆钩儿；通心气儿、心眼儿的火钩子......

“文文在电脑里，把‘内’几个闯入民宅打人的，全都给画出来了。虽说有几个还没抓着――可能永远也抓不着吧？更别提幕后指使的人了！可抓住的，没一个弄错的。他出来以后，芳芳一家到家里来了。一看咱家‘’9平米的小窝儿，外加一傻笑的媳妇儿，说什么都要把他接走――到他们新买的楼房去养伤。

“人家征求咱的意见，我说：‘孩儿大不由爷。听他自己的吧。’说句心里话，看着文儿脸上的伤疤，我真想杀人！杀了‘内’帮仗势欺人的东西，为民除害，除一个就够本......

“文文死活不去！我知道他要的是另一种面子――‘内’是他爸爸所没有的东西，一个我原来以为，只属于国家和民族的东西――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