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径呢？

幻灭，幻灭，幻灭到底……《圆觉经》有言：

“幻身灭故，幻尘亦灭；幻尘灭故，幻心亦灭；幻心灭故，幻灭亦灭；幻灭灭故，非幻不灭，譬如明镜，垢尽明显……”

灭妄，除幻，从偿还上帝吹给泥水的那口气开始……

“叮啉……”一阵电话铃声把姚碧下了一激灵，她双手按在胸口上，抚慰着骤增的心跳，用深呼吸来帮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才向左边床垫爬去，伸出左手去抓垫侧地板上的电话听筒。

“您好！”她用亲切的声音向子夜时分的来电者发出真诚的问候。

“阿姨，您好。打扰您休息了。安叔叔睡了吗？他没开手机。”一个男孩子怯怯的声音，让她心动。

“您好。他没睡呢。你是谁？可以告诉我吗？”

“我是文文，九哥的儿子。我爸说他今天要到安叔那里去上班……”

“孩子，你再说一遍――你爸就是九哥，他现在就在你安叔这里，对吗？”

“嗯――如果他叫鄂赶美的话！”

“哈哈……”姚碧被这个名字逗笑了。她喘着喜悦的气息问道：“是‘超英赶美’的那个‘赶美’吗？”

“对。哈哈...难听吗？”

“好听！好听！孩子，你有要紧的事吧？能跟阿姨说说嘛？”

“没问题！我呵，想把小区里业主维权闹革命的事写写。前两年我们那边儿拆迁，好多老邻居都哭了，搬不走――因为政策变了！前后只差一年多，前面的胡同按户口补偿；后面的就按住房的实际面积补偿了。许多老少三代的人家，都是一间屋子半间炕，走不了。后来，安叔给中南海的首长写了一封信，可又被转到‘拆迁办’了！老百姓没辙，最后，还是靠当‘钉子户’解决的。可是吧，那封信写得挺带劲的，我想跟他借一下，学学，您能帮我说说吗？”

“没有行动，没有安慰！”姚碧的脑海里回响着这个声音，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没问题！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写吗？”

“能！我想献给巴金爷爷，献给一切敢讲真话的人！为人民呐喊――在被恶人害死以前。”

姚碧感到了一种沉重，一种她无法容忍的压迫。她心头一震，脑子一阵发晕。

“阿姨，我说的不对吗？”文文有些着急地问道。

“孩子，我支持你！你愿意做我的孩子吗？”她的鼻子有些发酸。

没有回答，只是一阵不好意思的怯笑，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我得问问安叔和爸妈。再说，您还没搞调查研究呢，我怕您上当受打击――我几乎是个废人……”

“好吧，那阿姨希望能尽快见到你。你等一等，我去给你看看他们，你把电话挂了吧，我一会儿让你安叔给你打过去，好吗？”

“好吧。谢谢您，阿姨！”

电话挂了。电脑里传来那空灵的水泡声，但是，它挡不住安地刻在文字里的心声：“但是，我没有想到，在我亲近佛道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杀人――帮真理的‘斗犬’堕胎！它让我有了一种出世的决心和入世的勇气，更有了一份轮回的资本，无怨无憎，无嗔无恚。可是我心底却总无法驱赶这样的念头――这孩子的父亲如果真是神州，我跟姚碧又是什么东西？难道不是刽子手吗？让他连骨气、血脉都没有留下啊！”

“让我感到更加痛苦和绝望的是我们祖国母亲的育人法则――如果我们养了一只看护真理圣坛的天骄烈犬，它的使命是驱赶和撕咬所有谬误、腐败和特权的创造者；而当创造者变成了养它的主人时，它依然忠诚地去执行自己的使命，义无反顾、责无旁贷地咬断其喉时，它非但得不到任何奖赏，还要被打骂、被流放、甚至被扼杀。天地人神鬼魂心呀，这公平吗？……”

她一边想着，一边脱下浴衣，换上了一套白色的羊绒内衣，重新披上毛巾浴衣，身心里焕发出一种久违的，她以为今生今世不会再有的斗志和激情。

她向那扇屋门外的过道厅门走去。但是，在开门时，她还是非常轻地扭动了一下发凉的金属把手，将门敞开一条缝，向外张望。

只见他俩在铺着暗红色井岗石地砖的大厅中央，相隔不远地相对盘腿而坐，闭着眼睛。一盏屋顶的射灯照射着他门中间的地面，将金黄色的压缝铜条映出点点耀斑，让他俩仿佛坐在了一件巨大平展的袈裟之上。她不忍搅扰他们身心的宁静，可又有些难耐交流心曲的热望。她望了一眼将他俩的身影同自己这边透亮的门缝映现其间的大镜子，隐约看到了雕刻着洁白莲花的镜子上端，那一行间距相等的行书――善护念，和其下侧那三只呈品字形，相伴如众，展翅向上奋飞的仙鹤。一尊石刻的佛像立在镜子中央的地上，视若无睹地凝望着眼前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