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聊。嘟”
灸寺挂了电话,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仔细地聆听,聆听那先是嗡嗡,然后变成轰轰,最后又变成哗哗的声音,淹没着沙滩慢慢淡去。
那是海浪的声音,非常有规律地响彻耳际。海浪似乎永远遵循着固定的节奏,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海岸。
看似枯燥,但大海却乐此不疲,几千年来,在无数陆地边沿,重复地做着同样的事情。
但这只是表象,若你仔细去聆听,你会发现,这些听起来相同的波涛生中,蕴含着千万种不同的韵律。
如果有一天,你能听到海浪声中夹杂着的贝壳相撞时“卡卡”的声音,又或者能听到水流在沙子中穿梭的“嘶嘶”声,也许,你就会觉得,你比别人更懂海一点。
当然,如果这些海浪声里,还能夹杂着悦耳的嘻笑声,那可能,就会更动听一些,而此时,灸寺听到的海,已经接近完美了。
灸寺不是故意闭上眼的,他只是在探索。
不论你愿不愿意承认,我们所能看到的绝大多数大海,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新泽西时,灸寺也曾去过几次海边,那里的天至少还是蓝的,海也多少是蓝的。
可此时此刻,眼前基隆这片海,是灰的,天也是灰的。无论是电视上,还是课本上,描写的海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同样是海天一色,但此时眼前的海和天同时写满了悲凉,而并非清澈。
广阔的阴郁,往往比狭窄的空间更能给人压抑。
但灸寺并不那么在乎,因为他很小时就目睹了上海的海和海南岛的海的区别。
尽管随着看过的海越来越多,海在灸寺心中的景象变得越来越糟糕,但灸寺心中仍旧坚信着,有那么一种东西,从未改变。
这也是他闭上眼去聆听的原因。
灸寺睁开了眼睛,看着远方疾驰而来的海浪,凝住了神。
灸寺记得,小学时课本上曾这样描写过海浪:“那浪花就如一匹匹奔腾着雪白色的骏马。”
如今,浪花已经不再雪白,甚至变成了黄色,如果仍旧想用骏马去形容,那应该是棕色的骏马吧,又或者,是汗血宝马。
只是灸寺从来不曾带着满目疮痍去凝视海洋,他总是带着崇高的敬意去享受海带给自己心灵最深处的震撼。
灸寺始终相信,任何的东西都有灵魂,而倾注在他们灵魂中最深处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因为他们的外表变的丑陋而衰败。
刻在灵魂深处的美丽,就是实实在在的美丽。
就算不再蓝了,海洋仍旧是那样波涛汹涌,每一阵浪花都能激起你澎湃的内心,这就是震撼。
就在灸寺沉醉在海的美丽时,若凡也在他不知不觉时站到了身边,和他一起眺望这片海洋。
灸寺收了收神,感觉到刚刚还在乱跑的若凡此时已经呆站在自己身旁,脸上微微浮起一丝微笑:“若凡?”
直到听到灸寺叫她,若凡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来:“爸爸。”
灸寺伸出右手,温柔地摸了摸若凡的头,笑着问道:“若凡,想不想放风筝啊?”
“想。”虽然天是灰的,但是阳光很快就从这个圆嘟嘟的笑脸上绽放了出来。
“跑慢点,若凡。当心脚下。”灸寺一边看着大约已经飞了二十几米高的风筝,一边关切地紧拉着若凡的小手,帮助她操纵风筝。
“哦,哦。再高一点,再高一点。”若凡拉着线,完全无视身边其他的游客,用她能跑到的最快速度不停地奔跑。
“哎呀。”若凡忽然大叫一声,等灸寺反应过来,若凡早就坐到了沙滩上,两手紧紧撑着沙滩,看样子是摔了一跤。
灸寺赶忙扔下风筝,任由风筝慢慢地飘落,一把跪蹲到若凡面前:“怎么了?摔哪了?”
灸寺仔细地检查了一边,因为是在沙滩上,所以应该没有摔的太严重,但是当灸寺拿起若凡地小手时,才发现若凡的手心早已经因为撑地而蹭破了。
看着幼嫩泛红的小手心,灸寺说不出的心疼,二话不说就抱起若凡跑到救生员的小篷里要了急救箱。
灸寺拿着镊子夹着沾了医用究竟的医用棉给若凡消毒,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灸寺抬起头,看着此时上唇紧咬下唇,满脸憋得已经发紫了的若凡。看着若凡眼角处因为没忍住而滑下的一滴泪水,灸寺慢慢皱起眉头,问道:“疼吗?”
忽然,一阵海风吹过,吹眯了灸寺的眼,也吹散了若凡的声音,但灸寺却能隐约的看见,若凡摇着头从口中说出的话语:“不疼。”
不知为何,灸寺顿觉自己的双眼早已湿润,其实他早就知道若凡会这样说的,但当若凡开了口时,他的心依旧心疼不已。
也许,这就是做父亲独有的感受,不经意间,灸寺早已流下了外人无法理解,甚至视其为愚蠢的眼泪。
灸寺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若凡的脸庞,感觉到有口痰卡在自己喉咙间的灸寺,声音也变的沙哑轻声呼唤:“若凡。”
“爸爸?你怎么了?”若凡先是看了看自己手心的伤,然后有看了看灸寺,轻轻斜过头瞪大眼睛问道。
灸寺轻轻地摇了摇头,告诉若凡自己没事,然后才慢慢说到:“没关系的,爸爸在这里,想哭,就哭出来。”
若凡慢慢地低下头,灸寺渐渐看不请若凡的表情,只能听见若凡嘟囔着:“可以吗?”
“嗯。”灸寺急切地点着头,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若凡哭出来,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
“那若凡想妈妈的时候,也可以哭吗?”若凡的音调忽然变高,以前的灸寺可能会觉得无奈和厌烦,可此时他却感到十分的欣慰。
“嗯。”灸寺不停点着头。
“爸爸。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若凡抱住了灸寺,眼泪就如山洪决堤,倾斜而出。
又一次海风扶过,它的温柔擦不掉此时抱在一起痛哭的父女脸上的泪,却可以稍稍地抚平他们心中的忧伤。
“哇,终于做完了。”梦萦先是合掌,然后又轻轻抚摸了若凡的头给与鼓励。
“嗯。”若凡开心地重重点了点头。
灸寺端着两杯牛奶进了若凡的房间:“作业写完了?”
“嗯。”若凡仍旧只是点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