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藏在森林深处的某种昆虫振翅而飞的声音。
微弱,疲惫。
*
初依刚关掉电脑就见萧妍慌忙闯了进来。
“从容不迫,我没教过你吗?”她的头有些痛。
萧妍站定身子,把文件交到她手上,撇撇嘴委屈地说:“你自己看。”
她接过来,搭下眼皮漫不经心地翻了翻,直到看见最后一行字的时候才警觉事情的重要性,顿了顿调整语气,抬头问:“消息准确吗?”
“错不了。”
她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叮嘱萧妍留心香港那边的动静,交代后匆忙进了电梯。萧妍摸不着头脑,只好乖顺地钻进属于自己的狭小格子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乱如麻的数据报表。
初依出了大楼直奔蔚天总部,前台的服务小姐认识她,抢先将她拦下来,并双手奉上一张请柬:“汇福茶楼六号包厢。”
魏承轩坐在一方简洁明亮的包厢里品着毛尖,直到楼梯口传来熟悉的高跟鞋的踏踏声才将瓷碗放回原处。
初依推开拉门,靠在门框上笨重地喘气,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呼吸,皱眉说道:“青孔桥杜橙南让位,有意和天水巷合并,这怎么回事?”
魏承轩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邀她一同坐下喝茶,一副气定神闲。
她不耐烦地问:“你别告诉我你不知情。”
魏承轩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苦笑着抬起眸子:“这三年,我放你做你想做的事,你想洗白天水巷,可是,这些并不是我想要的样子,初依,该醒醒了,你玩够了,该换我了。”
她突然不明就里,睁着一双眼睛问:“你什么意思?魏承轩,你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意思!当初不是说好的吗?如果早知道你不同意我何必大动干戈做这么多!我玩够了?我没玩!我只是想帮你!”
“你帮不了我。”
魏承轩始终神态自若,他提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新茶,放在嘴边吹了吹,缓缓道:“你以为洗白了天水巷,斩断了与所有黑色渠道交易的途径就完了吗?我过去也幻想过,可我姓魏,我们魏家靠这一行发的家,我也想金盆洗手,后来发现,不能。我应该早些告诉你,依依,对不起,害你百忙一场。”
她好像懂了一些,颓然地瘫坐在茶椅上:“直说吧。”
早晚要面对的事,早一些好过措手不及,哪怕那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订婚两年的单思思一直推脱婚期,杜橙南虽然默许杜家长辈可不依,单辕自作主张替女儿应承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年末成婚。
单思思席间一杯杯茅台灌下去,杜橙南夹在中间颇有些为难,只好起身扶他的未婚妻先行离开。
车上开着暖气,思思双颊透红,胃里因为酒精的关系凉得很,她翻过身,凝望着杜橙南唇边的笑显得愈发苦涩。
她争了这么多年,到底是输了。
明知是预先设好的埋伏,却仿佛迫在眉睫化成了洪水猛兽让她仓促不及。
她似乎要溺水身亡。
当得不到魏承轩成为事实的时候,连氧气都觉得稀薄。
最初,他以陌生人的身份闯入她的世界,明明他是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最后却轻而易举地反客为主。她开始好奇,琢磨,企图一探究竟,没想到这条路走了这么多年仍旧遥遥无期。她终于承认,自己并不懂他。
单思思半眯着眼睛看着驾驶座上的杜橙南,许久才动了动嘴唇:“橙南,怎么办,我到底还是要嫁给你。”
英俊不凡的男人目视前方,一片灯火连成烈焰海洋,他紧握着方向盘,一点点开口:“思思。”
他唤她的名字,从来都这般轻柔,生怕连带着将自己珍藏在心底的那份思念吵醒。
“嗯?”她懒洋洋地应着。
杜橙南怔了怔,盯着她性感的红唇呆滞了许久。他一直忘了告诉她,自己最讨厌听到单音节的回答,尤其是她的。时至今日,他却除了皱眉再无任何不满暴漏,单思思打破了他所有的规矩。
听着她慵懒的声音他竟然恍惚间想起了好些年前随父亲去单家大宅拜年的时候,那晚,夜幕上缀满了绚丽的烟火,单家晚饭过后簇拥在正厅打牌,请的都是商界新贵,他一一打过招呼挑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坐下来,正好瞥见她坐在不远处的高脚凳上用吸管惬意地喝着饮料,多年前,她稚气未褪,连眼线都不画,素面朝天的样子像用娟秀泼墨描摹出来的人儿。
他穿着英伦格调的羊毛衫,走近她身边:“怎么不跟大伙一起打牌?”
她摆弄着手机上新下载的单机游戏,漫不经心地回答:“不会。”
他听了却好似寻到了有趣的事,拉起她往客厅走:“来,我教你。”
结果,那晚他竟然输得惨不忍睹。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在她面前卑微如尘原是前世注定。
输给她好像也变成了天经地义。
满街的灯辉晃了眼,把他从思绪中拉回,他摇了摇头认真地问:“嫁给我,你就这么不情愿啊?”见她抿嘴缩在一旁不说话,他本能地伸手揽她入怀:“青孔桥的生意我不要了,嫁给我,我会倾尽所有许你一场安稳,给你一个浪漫的美梦。你会成为我的妻子,但我永远不会勉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