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地和才嘎互相寒暄了两句,但一年多前两队人互相争吵直至后来殴打致伤的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周青表面上看是那种和和气气的人,骨子里却有一种潜藏的强悍意识,只要她认定的事,很少会改变主意。因为一年前队友被伤的那次事件,周青至今心里还很不舒服,她脸色不大好看,才嘎的心里也不舒服,两辆车擦肩而过的时候,车窗门都刷地拉了上去。
周青还是不肯放弃。如今才嘎退回去,对我们来说倒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再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车子继续追着车轮印往前开。地上到处是杂乱的车轮印子,有敞篷吉普的,也有才嘎的两辆车开过去又开回来的印子,错综地交织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
我们又追出很远一段路。车轮印断了,车窗两边除了无边的荒原和山坡,再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踪迹。我们停了车,侦察附近的地势、地形,中午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上,现在的气温稍微有点热,一群鹰正远远地往山坡后飞去。
“有鹰!”我大声喊了一嗓子,在可可西里,只要有腐肉的地方就会有秃鹰出现,而秃鹰也往往会追着草原上的车子飞,因为长期盗猎行为的泛滥,可可西里的鹰都已经形成一种生活习惯,它们知道只要跟着车子飞,就不会饿肚子。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跳上了车,车子飞快地跟着秃鹰飞过的痕迹往前追,很快,我们绕过了那座山坡,一转过山坡,山后的风就把一股腐肉的气味送进了我们的鼻孔,我们跳下车来,被惊住了!
山坡后面的向阳处躺满了尸体!一具挨着一具的藏羚羊的尸体!被剥了皮的尸体!剥去皮的尸体被太阳晒得干红,散发出一阵阵腐臭的气味,一群秃鹰停落在尸体中间,蹦跳着,啄食着,腐肉被啄得稀烂,风卷着阳光吹过来,带着一股温热的臭味,扑打着我们每个人的脸,每个人胃里的食物翻江倒海般涌到喉咙口,想吐。我数了一下,大概有差不多八十多只藏羚羊被杀,然后被人剥去了身上的皮,这里面有长着长角的公藏羚羊,也有大着肚子的母藏羚羊。现在还没到六月份,藏羚羊还没有雌雄分群。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藏羚羊,竟然是一群被剥了皮的尸体。有几只公藏羚羊被割去了头颅,一些母藏羚的肚子被尖刀剖开,未完全成形的胎儿半露在肚子外面,一只只光溜溜的躯干泛着些许干巴巴的光泽,露出肉的猩红色。
此时,我眼里似乎看到每一只藏羚羊在临死前都没忘记哀鸣和呐喊,它们像是在无力地求救,拼命地大张着嘴巴,睁大了无助而绝望的眼睛,眼珠的颜色已经泛白,僵硬地挺着四肢。放眼望过去,一只接一只,一片挨一片,在我们的眼前晃动着、挣扎着、哭诉着。我仿佛听到了一片哀求的哭泣声,藏羚羊的哭泣,绝望的哭泣,没有声音的哭泣,在空气中冲击着我的耳膜,揪打着我的心。
“这些藏羚羊至少已经死了四五天了!”马帅咬着牙,举起手里的枪,使劲地用袖子擦了擦。
我看了看四周的地面上有很多车轮印迹,有东风大卡也有北京吉普的,一条连着一条,交织得像是一张网,我往四周看了一眼,问:“咱们该按哪条印子走?”
周青观察后想了一会儿,说:“这个时候的藏羚羊差不多快要分群了,但还没有集群,没有从南方上来,盗猎的应该就是在这附近等,或者南下,等着藏羚羊集群北上的时候再大规模地猎杀。”
“那咱们应该往南追。”我说。
马帅说:“可能追不上了,他们走了四五天了,这里只是个抛尸区。”
何涛说:“好歹也追过去看看,没准儿会有什么发现。”
许小乐说:“要不咱们还是兵分两路,一路在附近巡查,另一路往南再追追看?”
杨钦还因为昨晚的事感到理亏,低着头不吭声,我问周青:“要不就这样吧?这些尸体怎么办?”
周青果断地说:“还按原来的人员分配上车,我和马帅、吴凯一组往南面去,肖兵你们就在这附近再察看一下。尸体只能就这样,让鹰吃掉,自然分化还好一些,总比浇上汽油烧得浓烟四起,污染生态环境要好。”
我看见几只母藏羚羊已经被鹰啄食得露出了一根根白骨,看着红红的碎肉飞溅在半黄的草甸子上,鹰的嘴壳和脸颊两侧的毛被染得血红,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仿佛心灵还在天堂,眼球却被抛进了地狱。
我被这种无情的屠杀场面震撼着,深恶人类的绝情和残忍,不忍再看,急忙逃进车里。周青的车子往南追去,她临走前交代,不管发生什么事,天黑前都必须再回到这里集合。我们开着车在附近转悠,我有一种直觉,总觉得盗猎的会往西北方向去,那里往太阳湖、月亮湖以及可可西里湖比较近,大批的母藏羚羊在六月份就会集群往那些湖畔区域迁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