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理会我的反问，他像是没有听见我所说的话，独自大步地往前走，我也就不再说话，两个人默默前行。

两个小时之后，雪停了，风也小了些，连空气似乎也温暖了许多，我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遇上了一群藏羚羊。这是群从北部湖畔边南撤的藏羚羊群，母藏羚羊带着它们的孩子，本来晚上的时候，它们应该是找个地方休息，白天赶路，但现在不是，看样子像是被盗猎的冲散了，这一小群是从盗猎的枪口下逃出来的。

对于藏羚羊来说，枪口余生算是一生中之大幸，但是却遇上了我和刀疤，刀疤肚子很饿，我听到他肚子里咕噜噜地叫，然后看见他举起了枪，瞄准了一只刚初生没多久的小藏羚羊，我们距那群藏羚羊大概有七百米左右距离，因为坐在地上休息没有动，所以藏羚羊没有发现我们。

刀疤的手指按在了扳机上，我掏出怀里晾干的鼠肉递过去，说：“吃吧，晾干的，如果是新剥的，味道还要鲜。”

刀疤放下了怀里的枪，看了我一眼，没有接鼠肉干，很直接地问：“志愿者？”

我一愣，骗他说：“不是，我就是这里的一个牧民，盗猎的毁了我的家，抢我们吃的喝的，杀害我们的亲人！”

刀疤又问：“牛头？丹巴？”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我知道我最终骗不过他，但只要眼前能瞒得住他就行了，想了一会儿，又说：“我以前也打过羊子，只是，后来想，我的亲人和朋友被盗猎的杀死了，我还可以来报仇，藏羚羊的亲人们被杀死了，它们又怎么为它们的亲人报仇？……我们人类总喜欢埋怨别人对自己不公道，可我们对别人就公道了么？”

刀疤没吭声，可能我那最后一句话触动了他心底的某根弦，他把怀里的枪放在地上，接过我递的鼠肉干大嚼起来，一边嚼一边说：“我来可可西里一年多，没打过一只藏羚羊，但我杀了很多人，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生存就像是战场，你每时每刻都得绷紧弦，连睡觉也得睁只眼睛，没有人会对你好，也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信任，这世界本来就是自私的，残酷的。”

我打断了他的话，纠正他的观点，说：“那是因为你一直把自己摆在和别人对立的位置上，你喜欢把别人看成是你的敌人或者是猎物，就没有想过，他们可能正是你这一生中最值得深交的朋友，你过惯了拿枪的日子，却从来不曾去想，有一天，如果你没有了手中的枪，你应该怎样去生活？”

我知道拿惯了枪的人，如果让他去过那种不再与枪接触的日子，他可能会很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像我当初刚从部队里退役下来，茫然地站在大街上，看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流，脑子里空白一片，除了对部队的怀念，什么也没有。

刀疤吃完了鼠肉干，躺下去休息，忽然说：“你肯定没打过一只藏羚羊，你像个志愿者！”

我不吭声，也不接他的话，刀疤却开始自言自语起来，说：“我没有把别人当做敌人，也没有把别人当做猎物，我要做的就是完成任务，我的生活就是由一个又一个任务组成的，每完成一个任务，我的心里就会出一口气，轻松许多，盗猎的也好，志愿者也好，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他们都只是我枪口下的目标，有可能的目标。”

“你的生活就是完成任务，为谁？为你自己还是为阿尼？你就没想过，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仅仅为了完成任务而活着？”我接上他的话，质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