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你来看房子那天,小皮就很喜欢你。不是吗?」
「喔,这么说的话,妳将房间租给我,只是因为小皮?」
「是呀。难道是因为你长得帅?」
「我长得帅吗?」
「你想听实话吗?」
「不。我照过镜子,所以有自知之明。」
「其实你长得也还算勉为其难。」
「什么意思?」
「勉强称赞你也不太困难。」
「喂。」
「好。不提这个了。」叶梅桂笑了一下:「在这里的生活,你习惯了吗?」
「嗯,我习惯了。」
「那就好。」她又想了一下,再问:「那你习惯我了吗?」
「习惯妳?我不太懂。」
「比方说,我的个性呀、脾气呀等等。」
「妳的个性我还不太清楚,不过妳的脾气都控制得很好。」
「哦,是吗?」
「因为都一直保持在坏脾气。」
「喂。」
「我开玩笑的。」
「你常开玩笑?」
「算吧。」
「那你说我漂亮也是开玩笑?」
「不。这是事实。」
「那我最漂亮的地方在哪?」
「就像天上同时有几百颗星星在闪亮,妳能一眼看出哪一颗星星最亮吗?」
「这比喻你用过了。」
「就像地上同时有几百只蚂蚁在走路,妳能一眼看出哪一只蚂蚁最快吗?」
「还有没有?」
「就像路上同时有几百个包子丢过来,妳能一眼看出哪一个包子最香吗?」
叶梅桂笑了一下,右手拨开遮住额头的发。
「说真的,我的脾气不好吗?」
「不会的。妳只是常常很安静而已。」
「安静吗?」叶梅桂想了一下:「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已。」
「嗯。我也是。」
然后我们理所当然地又安静了下来,客厅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墙上时钟秒针的摆荡声。
「咳咳」我轻咳了两声,打破寂静:「其实妳这样并不公平。」
「你在说什么?什么不公平?」
「我是说,妳只靠小皮来判断房客的好坏,是不公平的。」
「会吗?」
「嗯。妳没听过:'盗跖之犬,亦吠尧舜'吗?」
「什么意思?」
「盗跖是中国古代很有名的盗贼,他养的狗,即使碰到尧跟舜这样的圣人,也是会照样吠的。」
「所以呢?」
「所以小皮不喜欢的人,未必是坏人啊。」
「这无所谓。我只要相信小皮就行,总比相信自己的眼睛要可靠得多。
而且,狗并不会骗人,只有人才会骗人。不是吗?」
叶梅桂说完后,抬头看墙上的钟,我随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已经三点一刻了。
「该是妳睡觉的时间了吧?」
「很遗憾。还不到。」叶梅桂好像突然觉得很好笑,说:「想不到吧。」
「妳真是」
「妳真是傻瓜,这么不懂爱惜自己身体。你想这么说,对吗?」
「没错。」
「我以后尽量早点睡,这样可以吗?」
「嗯。」
我并不习惯太晚睡,所以强忍着睡意,频频以手掩嘴,偷偷打哈欠。
但我好奇地想知道,叶梅桂的睡眠时间。
难怪她在假日时,总是一觉到傍晚,大概是弥补平时睡眠的不足。
也因此,我与她在白日的交会,非常少。
即使有,也只是与她的眼神擦身,或是看着她的背影离去。
对我而言,叶梅桂彷佛真的是一朵只在夜晚绽放的玫瑰花。
而且,愈夜愈娇媚。
「你会不会觉得,时间的流逝总是无声无息?」
「会啊。不过,妳怎么突然这么说呢?」
叶梅桂笑了一下,并不答话。接着说:「我总觉得,时间就像火车一样快速驶离,但我却像在车厢内熟睡的乘客般毫无知觉。」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一旦醒来,已经错过很多东西,甚至错过停靠站了。」
「喔?」
我很好奇她的说法,睡意暂时离去。
「我常常会想起18岁的自己,那个小女孩倔强的眼神和紧抿的双唇,我看得好清楚。我很想走去拍拍她说:'嘿,妳正值花样年华呢,应该要微笑呀!'」叶梅桂说着说着,也笑了。接着说:「我也可以很清楚听到她哼了一声,用力别过头说:'我偏不要!'」
她再轻轻呼出一口气,说:「转眼间已经过了十年了,但我却觉得好像是昨天才刚发生。」
「十年?」我低头算了一下:「那妳跟我一样,是1973年生。那妳现在不就已经是二」
'二十八岁'要出口前,我突然觉得不太妥当,赶紧闭嘴。
「是呀。」她转头问我:「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只是讶异。」
「讶异什么?」
「讶异妳看起来好像才18岁。」
「是吗?」她笑了笑:「你反应很快,知道要悬崖勒马、紧急煞车。」
「过奖了。」我也笑一笑,暗叫好险。
「如果十年前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却像是昨天才刚发生」
叶梅桂顿了顿,再接着说:「那么十年后的我,看今天的我,大概也会觉得只经过了一天吧。」
「嗯,没错。」我应了一声,表示认同。
「因此对于我可以掌握的时间,我总是不想让它轻易溜走。」
「这样很好啊。」
「对嘛,你也说好。所以我晚上舍不得睡呀。」
「时间不是这么」
「时间不是这么掌握法。你想这么说,对吗?」
「对。该休息的时候就该休息。」
「好吧。睡觉啰。」叶梅桂终于站起身,伸个懒腰。
她的双手呈弧形,向上伸展,宛如正要绽放的玫瑰花瓣。
「嗯。」我如释重负,也站起身。
「你明天上班,没问题吧?」
「应该」
「应该没问题。你想这么说,对吗?」
「妳怎么老抢我对白呢?」
「谁叫你有时说话慢吞吞的,时间宝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