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动作有些僵硬。
他再朝我说:「小柯,不好意思。还麻烦你跑来。」
「伯父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我转头指了指她:「是玫瑰自己要来的,我只是陪她而已。」
「喔。」他看着叶梅桂,很关心地问:「公司方面不是要加班吗?会不会很困扰?」
叶梅桂并没有回话,我只好接着说:「公司老板苦苦哀求玫瑰加班,但玫瑰坚立不为动。我猜没了玫瑰,公司大概会瘫痪,也没必要加班了。」
她听完后,瞪了我一眼:「你少胡说八道。」
「我在那里」我笑了笑,摇指着远处的公共电话:「如果有什么事,看我一眼即可。」
我再跟他点个头,转身欲离去。
她拉一下我的衣袖,我拍拍她肩膀:「没关系的,妳们慢慢聊。」
我走到公共电话旁,远远望着他们。
叶梅桂坐在她父亲的右手边,大部分的时间,头都是低着。
大约过了20分钟,她抬起头往我这边看一眼。
我往他们走去,快走到时,他们也几乎同时站起身。
「小柯,我准备要登机了。欢迎你以后常到加拿大来玩。」
「好。我会努力存钱的。」
他笑了一下,再跟叶梅桂说:「玫瑰,爸爸要走了。」
「嗯。」她点点头。
他张开双臂,似乎想拥抱叶梅桂。但随即放下手,只轻拍她肩膀:「我走了。妳要多照顾自己。」
提起行李,他笑了笑,再挥挥手,便转身走了。
看了父亲的背影一会,叶梅桂才说:「我们也走吧。」
搭车回去的路上,叶梅桂一坐定,便靠在椅背,闭上眼睛。
「妳睡一觉吧,到了我再叫妳。」
「我不是想睡觉,只是觉得累而已。」
「又觉得累?」
「你放心。」她睁开眼睛:「身体虽然累,但心情很轻松。」
「嗯,很好。」
「刚刚我跟爸爸在20分钟内讲的话,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多。」
「嗯,这样也很好。」
「时间过得好快。」
「嗯。时间过得快也是好事。」
「一些不想记起的事,现在突然变得好清晰。」
「嗯,清晰很好。」
「喂!」她坐直身子,转头瞪了我一眼:「你就不能说些别的话吗?不要老是说很好很好的。」
「妳知道李冰吗?」我想了一下,问她。
不过她没反应,将头转了回去。
「妳知道李冰的都江堰吗?」
她索性把眼睛闭上,不想理我。
「妳知道李冰的都江堰是中国有名的水利工程吗?」
「我知道!」她又转头朝向我:「你别老是不把话一次说完。」
「那妳知道妳的声音很大吗?」
她似乎突然想起人在车上,于是瞪我一眼,再低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快说。」
「都江堰主要可以分为三大工程:鱼嘴分水分沙、飞沙堰排沙泄洪、宝瓶口引进水源并且控制洪水。由于都江堰的存在,使得成都平原两千多年来'水旱从人、不知饥馑',四川便成了天府之国。」
「然后呢?」
「都江堰确实是伟大的水利工程,但妳不觉得,它伟大得有点夸张?
它竟然用了两千多年,而且到现在还发挥引水和防洪的作用。」
「好,它伟大得很夸张。然后呢?」
「然后我累了,想睡觉。」
「你说不说?」叶梅桂坐直身子,斜眼看我。
我轻咳了两声,继续说:「都江堰的工程原则是正面引水、侧面排沙。鱼嘴将岷江分为内江和外江,引水的内江位于弯道的凹岸,所以较多的泥沙会流向外江。
再从坚硬的山壁中凿出宝瓶口,用以引进内江的水。因此便可以从「哦,所以呢?」
「为了防止泥沙进入宝瓶口,所以在宝瓶口上游修筑飞沙堰,过多的洪水和泥沙可经由飞沙堰排回外江,但仍有少量泥沙进入宝瓶口。
也由于宝瓶口的壅水作用,泥沙将会在壅水段淤积。」
「你的重点到底在哪里?」
「如果放任这些泥沙的淤积,妳以为都江堰还能用两千多年吗?」
说完后,我靠着椅背。然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喂,你怎么又不说了?」她问。
「李冰真是既伟大又聪明,我正在缅怀他。」
「你少无聊。」她瞪我一眼:「你还没说,那些淤积的泥沙怎么办?」
每年冬末枯水期时,会进行疏浚和淘淤的工作,清除这些泥沙。」
我转头看着她,再接着说:「这就是都江堰能顺利维持两千多年的原因。」
「你干嘛这样看我?」
「妳在心里淤积了十年的泥沙,现在开始动手清除,我当然会一直说很好很好,因为我很替妳高兴啊。」
「嗯。」
过了一会,叶梅桂才微微一笑,然后低下头。
「其实每个人都像都江堰一样,过多的泥沙虽然可由飞沙堰排出,但剩余的泥沙,还是得靠自己动手清除。」
「嗯。」
「玫瑰。」我又看了看她,拍拍她的肩膀:「我很乐意当妳的飞沙堰,但妳还是得亲自清除剩余的泥沙。」
叶梅桂仰头看了看我,我发觉,她已经愈来愈像夜玫瑰了。
不,或者应该说,她原本就是一朵夜玫瑰,只是绽放得更加娇媚而已。
「妳如果定期清除淤积在心里的泥沙,搞不好也能活两千多岁喔。」
说完后,我笑得很开心。
「你有病呀,人怎么能活两千多岁。」
「总之,妳不要再让泥沙淤积在妳心里面太久,记得要常清理。」
「我现在心里面就有一个很大的泥沙堆着。」
「那是什么?」
「你早上骂我的那一句混蛋。」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像亮出一把剑,或者说是亮出夜玫瑰的刺。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我唱了起来。
「喂!」
「我正在唱歌,不要转移话题。」
「转移话题的人是你!」
「先睡一下吧,我们都累了。」说完后,我闭上眼睛。
「喂!」
「玫瑰。」我睁开眼睛,叫了她一声。不过她反而转过头去。
「我只是急着叫妳出门,不是在骂妳。我现在跟妳说声对不起。」
「哼。」她又转头看着我,哼了一声。
「对不起。」
「好了啦。泥沙早清掉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车后,我们一起坐出租车回家。回到七c时,大约下午两点半。
我们都有点累,因此各自回房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