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打架呗?”丽丽老老实实回答道,反正她想承担主要责任,把冯刚摘出来,根本就没想过要隐瞒什么。
“那你说说为啥打架,还有你们是咋打的,把过程交代一下。”
“是这么回事儿……”丽丽开始不紧不慢的交代起来,整个事件并不复杂,由于是突发性事件,分局没有任何相关准备,所以审问只能是淳淳善诱式的,没有了旁敲侧击、软硬兼施等等手段,惟独让丽丽感觉难受的是,她如此迫切的想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时,而警察竟然跟不上步点,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儿呢。
“你开枪打人了?”说到枪的时候,那个老警察还是吓了一跳。
“是啊,我是打了啊!”丽丽很肯定的回答道,反正早晚人家也会调查出来的,早死早托生,她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那把枪呢?现在在哪儿?”老警察吃惊的问,可能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竟然会参加这么大规模的流氓械斗,竟然还用枪打了人!
“枪被我包巴包巴给扔啦!”
“啥时候扔的?扔到哪儿啦?”
“完事儿就扔了啊,死沉的谁还没事揣着它跑啊!就扔在省机洗浴城门口的垃圾桶里了。”
“你等着啊,我出去一下,”那老警察听了这话如获至宝,立刻走了出去,满脸难掩的兴奋。
丽丽百无聊赖的坐在那张很不舒服的椅子上,刚才负责记录的女警察低头在写着什么,根本不理她,只好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心里惦记着冯刚,这死小子会跑到哪去呢?除了身上带的钱,他们俩所有的钱都在丽丽手里,那是一张有差不多四万块的活期存折,就藏在一个组合式化妆盒的底层,和存折一起的还有张丽丽小时候的照片,大概四岁的时候照的,穿着花衣服异常可爱,那也是爸爸走之前唯一留下来的照片,其他的早被她妈妈给烧了。可惜,化妆盒和身上的其他东西一道被警察收了上去。没多少钱小刚能跑到哪儿?又能坚持多久啊?这小子除了打架动刀子也不会干别的,又没有啥可靠的外地亲戚朋友,这样没头苍蝇一样跑出去,早晚不还得掉啊?想到这丽丽不由得暗自担忧起来,担忧归担忧,可眼前她自己要面对的却比自己恋人要承担的多许多,那也没啥!丽丽这样安慰自己,谁让我跟了他是他姐呢?我自个心甘情愿!那种幸福的自豪感几乎贯穿了整个下午。
不过这架算是打赢了,如果小刚说得没错的话,最多苦几年再出来就算混出头来了,到时候跟着他自然可以享享福了,想到开心之处,丽丽竟忍不住哼起了刚流行的周华健的那首《风雨无阻》来。
“提着昨日种种千辛万苦,向明天换一些美满和幸福……”
“老实点!你把这当啥地方了?”那个女警察抬起头大声喝斥着,也把丽丽从短暂但却幸福无比的白日梦里拉回到冰冷的现实中来。
过了一会儿,那个老警察又走回来继续盘问,
“那把枪是哪来的?”看似轻描淡写,但丽丽知道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幸好自己之前早已想好了如何应对。
“是我去年夏天在三角线的动迁市场一个地摊上花三十块钱买的。”近几年由于大面积房屋改造,政府允许动迁地带的居民就地摆摊卖自家的旧物,不收税,到动迁结束为止,所以有很多这样的临时性旧物市场,丽丽这么说看起来最是合情合理,也算是死无对证了。
“啥枪能在市场上买啊?你这话说得有点太玄了吧!你以为这是美国啊?”老警察表示严重质疑。
“也不是啥正而八经的枪,就是个发令枪改的土造火药枪,贼破!跟小孩子玩具差不多,你看见就明白了。”丽丽胸有成竹的对答如流。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话都不用我再和你说一遍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想对公安机关隐瞒是没有用的,我劝你还是别抱侥幸心理,实话实说吧,这么多人打架,你越早把问题交代清楚,就能越早脱身,你这态度要是够端正的话,我这也给你算个主动交代,到时候真处理你时法院肯定会酌情考虑的,明白不?小姑娘。这枪到底是哪来的?你好好想想……”老警察换了一副慈爱的面孔,和颜悦色的接着诱她。
“大叔,你看我这样的态度还不够好啊?啥都主动说了,你们不知道的我都说了,就这么点的事儿,连开枪打人我都没瞒你,你说我还有啥好隐瞒的?不骗你,那枪真是在破烂儿市场买的,我们都没收入挺穷的,哪弄钱买好枪啊。”丽丽是个很机灵的女孩,立刻顺杆往上爬,一句大叔叫得非常顺口。
“你以前还犯过啥事儿?”老警察看似随意的又问了句,不过丽丽以前没少听人说起过,知道警察都这样,不是交代了就没问题,而恰好是越交代就越觉得你有问题,会持续不断的问下去。
“没啥事儿了,我还是第一次进来这种地方呢,再说了,今天打架也是个意外,要不然这时候我正在东市场闲逛呢?”
“不对吧?意外?你平时出去闲逛都是带枪的吗?”老警察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问道,这一手的确把丽丽震住了,她张着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来,
“我……我那不是害怕吗?那疯宝多出名啊,我们得罪了他能不怕他报复吗?”这话说得虽然无法自圆其说,但至少可以暂时的唬弄过去。
接下来老警察又开始仔细的盘问她的过去,她的日常生活她的家庭,希望能抓住点什么珠丝马迹以获取更多。但丽丽即使实话实说,他也不相信,会翻来覆去的绕着弯的问,这把丽丽弄得很恼火又不敢发作,以前光听说进局子要挨打受皮肉之苦,可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不打不骂她的老家伙,却比挨顿打还难受,大有不烦死她决不罢休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进来个警察,手里拿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递给老警察。老警察当场打开,正是丽丽逃跑时扔掉的那把枪。
“你看看是这把不?”警察把枪拿到了丽丽眼前,
“是,就是这把。”
得到肯定之后,两个警察在那摆弄了半天那把枪,还空着击发了几下,
“这枪看起来也不错啊,真是花三十块买的?”警察转头问丽丽。
“就是啊,也没啥啊,去文体用品商店买个发令枪才几个钱啊,我小时候见人家的火药枪也都是这么改的没啥特别的啊?”丽丽知道自己在枪的来路上不说明白这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子弹呢?啥样的我看看。”老警察问旁边那个后进来的。
“对了,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那人说着从裤兜里里掏出一颗子弹和一个空弹壳来,“就找到俩。”
于是两个人又饶有兴致的把子弹拆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用过的五六式冲锋枪的弹壳,把底火铜帽用缝衣针敲下来然后安上发令纸炮,前面装上鞭炮里弄下来的黑火药、铁砂,再塞个纸团用蜡封好,一个蹦壳子弹就做成了。
看得出来,警察对这种简陋的子弹有些失望,但还是煞有介事的把枪和子弹用一个带气压封口的塑料袋装好在上面写了标签,由后来的警察带了出去。
折腾了一下午,此时已接近下班时间了,那个老警察看起来也没心思再盘问她了,只把丽丽刚才说的话又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没有异议就让丽丽签字按了手印,第一次提审结束。
当晚丽丽被关在分局的临时羁留房里过了一夜,很小的房子又潮又冷,一半被铁栅栏隔开,象个小监狱一样,只有两个长条板凳算是床了,和她关在一起的还有个样子妖艳的女孩,一看就是职业皮肉生意的,丽丽问了她一句咋地啦,她说是和人合伙敲港客的钱被人点了。看起来那女孩象被用过刑了,晚上睡觉时压到伤处还疼得直哼哼,弄得本来就睡不着的丽丽更没办法睡了,肩膀上的伤口也开始火辣辣的痛起来,这还不算,房间里的小灯整晚亮着,昏暗无光的投映在脏兮兮的墙上、冷酷坚硬的铁栅栏上,仿佛随时在提醒她,她正身陷囹囫失去自由失去尊严,可能还有会失去别的什么;不管马丽是怎样的玩世不恭怎样的自甘堕落,但作为一个只有二十岁的花季女孩,她颓废的外表下包着的,依然是颗柔弱而渴望温情的心,和别的同龄女孩没什么两样,这是她第一被公安机关处理,还远没到那些老江湖那种麻木不仁破罐子破摔的地步。幸好她胸中还有一团火在燃烧着,那是爱的火焰!暖暖的释放无穷尽的能量,给她以勇气和力量,支撑着她那嬴弱的身躯,去面对所有的一切!即使她知道那将会是多么可怕多么的残酷!
漫漫长夜,孤灯难眠,马丽从未象那晚那样,如此迫切的渴望黎明来临,昏黄的灯光都遮不住那漫无边际的黑暗,象整个世界进入永夜,不再有露水挂在枝头结满透明的希望,在朝阳下闪闪发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