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科举从来为正途_清水衙门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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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科举从来为正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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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部的加强“五型干部“队伍建设,实施任职资格和各类考试的通知一下发,立即在盘山金融管理局内部引起轩然大波,各种怪话和反对声层出不穷,不绝于耳:

“我们是应付考试的还是工作的?”

“又开始折腾了。”

“闲着没事干,又拿基层开涮了。”

“不考当官的,专考小民,这个世道真是乱得没谱了。”

还有说得更毒的:“走了两个又横又能捞钱的,又来了一个拿所谓知识装点门面的。哼,猪鼻子上插大葱——装象!”

后面说得很毒的这句话是很有出处的。顾局长前面的两任局长分别姓石和姓王,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整治下级和捞钱方面,确实很算能手。

最先的这个石局长,人相是五短三粗,一双眼老露凶光,叫人十分地心打怵、腿发颤,借了这他也自知的特点,不消怎样拿捏心态和摆谱,自自然然地,只要在下级面前,他天生就这样的表情,整日里阴着一张老脸,仿佛谁都欠了他一笔帐,又好似谁都是他不值一看、分毫不如法眼的臣民,当真是威严得紧,似乎把个所有的中国的严官和毒吏的特点都集中在自己一人身上了一样。

这个石局长的发迹,颇具传奇色彩:他上世纪四十年代中期出生,本只小学毕业,但偏长了巧舌如簧的利口,又因那时共和国初创,应了一种时代背景,叫做“百废待兴,人才匮乏”,于是自然的进入机关工作十分的轻便,凭此,他就顺利有了今天连一个博士都或许羡慕的公家饭碗,到了六十年代,在盘山一个叫墨山县的地方,伙同另外几个人,东杀西突,号称“几大金刚”,迅即成了金融口造反派的头,这样,在墨山慢慢经营,到了八十年代末期,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执掌了盘山金融的帅印。此公基本靠近文盲又兼造反派出身,是一点“道德千古、权力一时”的些须概念都没有的,只是在心内存了“有权便是一切”的思想,其在下属面前的专横跋扈与自以为是,估计阎王爷见了,也当退让、景仰三分,事实也是如此,很长时间,就是指在他主政的那段时间里,他手下的人,条件反射般,莫不对时时他敬之如龙、畏之如虎,比如曾经的一个会议,他面对了许多文凭比他高的中专生、大学生,理直气壮、得意洋洋地威胁说:

“别看你们这样生,那样生,到了我这里,统统都是小学生,谁也别想和我对着来。”

唬得下面的人惟有噤若寒蝉、两股发抖的份。

中国人清楚,要讨领导的欢心,必须做到一点,就是时时处处都让领导明白:自己是他忠实的跟随者!于是,对他生活习性的喜好的跟随一时成了盘山奇异风景——他钓鱼时,下属单位和人,都以谈论钓鱼为荣;等他换了嗜好,改了麻将,又一时人人趋之若骛地堆砌起了“长城”不一而足。

主政盘山金融管理局的时候,正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时期,而石局长年龄已经在五十岁左右了,多少有些“很能吃时,牙掉了;很能做时,身垮了;很能想时,情没了”的味道,总之,行将暮年,才千思万想地如了愿,换来领导的顶子,虽说“大器晚成”也是一种境界,但多少还是非常令人遗憾和无趣的,因为无论是眼光犀利、感受独到的顾局长,还是本局眼界短浅、随波逐流的一般职工,到了现在,大家都仍然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真是做领导的大好时光、黄金年代啊!

在那个投资疯狂、经济错乱的时代,金融管理局非但现在的职能一样不少,也没有职能分离、另立机构的说法,最管火最实用的是,金融机构间的资金拆借完全由他们一手负责。说起资金拆借,外界人不一定清楚,这是比较专业的术语,也只适用于专门的领域,打个比方,盘山或者全国哪个地方的银行急需资金,盘山金融管理局都有权为他们筹措解决,一般这样操作:从甲银行以低一些的利率,经过他们的手,又以较高的利率借给乙银行,众所周知,由于银行之间的资金往来通常都是百万、千万甚至亿元计算,这样一进一出,当然也就可以挤出天文数字般的利润额了。

在人组成的世界里,任何罪恶也往往毫无任何端倪、在也毫无预防的细节地悄然发生!

经济领域通常出现这样怪异的现象:越是落后越也需要投资的地方,往往也最不能吸引资金!同《道德经》注解的一样:“天道,损有益而补不足;人道不然,损不足而奉有益。”盘山本是全国数得上的民族地区,但就在这样的困局背景下,金融管理当局却还能向各机构大张其口,拿了二、三个亿的资金支持发达地区,去搞基本建设。虚空和膨胀的投资热情,堆砌的历来只能是不堪一击的经济泡沫,后面发生的事情,上了一定年岁的人,甚至即如盘山这样落后的眼界很窄、且不通多少文化的中老年人都看得见,国家是花费了多大的气力来修复和弥补这场灾难的。

盘山借出去的巨额资金当然也是很大部分没有收回来了。但在中国,贫民遭了灾,官员却必然发了财,那可是千古一理,永远不须怀疑的。关于石局长从中捞取了多少钱财,永远只有当事人才能说得清,外界只能引作传说和神话一般,徒增种种好奇、艳羡的猜测罢了。何况在石局长主政时期,成千万上亿元的基建项目,完全须他本人金口定夺,所以人们完全无法可以猜想他能够拥有什么样的财富,人们只看见,一个为他鞍前马后打理资金拆借的副科长,在国家后面的清理时,被石局长说服后退出公务员序列,但这个副科长几乎不须借贷地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加工厂,也就是后面的一两年,局长便功成身退,回家养了老。当然,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石局长再钓鱼时,没有人争先恐后地跟随了;再想搓把麻将,也只能悄无声响地混迹于一些低矮的院落,找一些以前从不入自己法眼以内的老年人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也无须说得。

有些事情却需要交代的:中国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结局大抵都只会如此:基于对老年人特别是对“有过贡献、资格很老”的人的尊重,法律就理所应当地没有干扰、追问这些大大小小的局长们的必要,再说,刻薄地说:法律,我们中国的法律,从来只是反映和平衡人们关系的艺术,而从来不会是一门严谨的科学,所以也就没有得到过有效的执行,是故,他们的余光过的滋润得很。所以,只能万般无奈的人们,对“时代决定人的命运”心领神会、认同有加,只能去宿命论和道家的“无为”思想那里去寻找安慰了。

后面的这个王局长,堪堪地,还是可以算是“逮了青春的尾巴”的角色的,因为虽说那时的财经制度逐步地、日渐的严密,“公款私入”这样的机会怎么说,都少了一些,但这时候的管理局还掌握着对一些金融机构的管理权,比如谁当主任,核多少管理费、基建费,用哪些干部什么的因之,不消说他这样脑子活络的人,即便怎样的傻子也能搞个“盆足钵满”、“肚涨畅肥”的,不须猜想也可以知道,王局长自然学了千千万万的官员那样,借助了职权,从中捞了许多。

单独致富,自然惹人眼红心急。再后面,情形似乎出些异样,觉得有些风紧,听说底下的职工居然冒着被打击、报复的危险,不断写信控告他。而且还发生了一件足以威胁他官位的事:辖内一个县,竟然发生了破天荒的安全事故,就是保卫人员私倒库款被查获,在金融管理局序列来说,也是石破天惊、亘古难有的怪异事了,于是上下特别重视,总部保卫局的人来核实事件时,王局长自然吃也招呼好,住也招呼好,悄悄的红包也是塞足了的。但百密终难一疏,仍然出现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插曲:在一次晚餐时,这个王局长因为心里可以理解的紧张,在敬上级领导的酒时,居然把酒喝得很不到位,洒了一些酒滴在菜盘里。保卫局据说也是处长的那个北京官员含笑逼人地说,如果你还想干这个局长,就把洒在盘中的酒喝下去。官位要紧不是,韩信尚且钻胯?一贯注重大局的王局长依了北京来的都是领导的眼前人的温柔威胁,乖乖地将盘里的残酒舔尽。

但毕竟是留了驱赶难尽的阴影了,权衡利害关系一番后,他也就和原来的大家来个风度迷人的“拜拜”,情态真诚地要求“异地任职”去了,却果然也是如愿,但后遗症总是有的,到了外地,只捞了个很少人理的副职,客观来说,王局长自己私下也庆幸,也就是我们讲究“温良恭俭让”的中国了,如果法度和政治体制严肃的国家,他面临的还不知是什么样的结果哪!一些心理脆弱的人却也这样可笑地联想:《再别康桥》倒是说:“我挥一挥衣袖,不曾带走一片云彩...”,他带走的可多了。玩笑话,搁下不提。

向来,国人早就发现,“异地任职”真是给劣迹官人们设置的最好保护通道,因为中国的“眼不见心不烦”的文化由来已久,既然你都不在了,天大的仇恨也就消失了,况乎你又不直接侵贪我的利益?“与人为善”嘛,不要揪着不放那样的后果,势必是逗急了别人,自己既闹心,也落不到什么好,何苦来?因之,所有人当然只有听之任之,罢了。

但这纷繁复杂的世事,说来实难预料,我们一直的体制和文化历来就注定了,官场上的事,是没有办法不与“中国的官,象孕妇的肚皮一样,上去了,就下不来了”的戏说极其吻合的,据说王局长现在另外的那个地方来了个“咸鱼翻身”,又翻云覆雨地任了“一把手”了。

正是王局长的这一“异地任职”,给了顾局长绝佳的查缺补漏机会,也从此开始了他绚丽夺目、精彩纷呈的人生。

所以现在的顾局长面临着本部门命运变革的重大关头,决心与总部“海龟派”出身的部长一样,用工作方式的转变和理念的突变达到恢复和增加盘山人民对金融管理的信心和信任,以此达到重塑过去辉煌历史的空前历史紧迫感和使命感,顾局长何样等人,那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具有固如磐石党性的人,岂可因了这些位卑无职的职工宛如蝇蚊之声的嗡嗡,就可减退半点前进的斗志呢?

所以通过各种渠道,也知道底下职工对任职资格考试的种种议论和反对意见,但他全部置之不理,领袖风范般充耳不闻。他自己坚定了这样的信念,完成好本次考试,是本单位建立“五型干部”绝好的推动方式。

所谓时光无情,文件下发后不到两个星期,规定的季度考核时间,却也无法顾及人们的唏嘘叹息、扼腕愤怒之情,不请自到地来临了。

还在前些天,顾局长便十分仔细地留意,这些手下的职工,其实皮肉与心态也就十分地贱,从最初的表面上看,个个都心怀不满,脸呈苦瓜状,但只要当一把手的领导坚定了死心不悔改,拿了令牌不松手,他们还不是一个个的耷拉了脑袋,乖乖地去找书本复习去了。连最能牢骚的那个复转军人,后勤的副主任,虽说教材的字都多半认不全,还不是整日里裹了书本,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其他人更不用说了,慌里慌张干完手头的业务,也是争分夺秒地把个教材看上几眼的。

临了考试这样的重要关头,最繁忙的当然要数办公室了。就连那些平时只忙于业务,根本无暇光顾其他科室的人,也都急匆匆把手头事情做完,就朝办公室方向飞奔,有询问有关考试内容或者事项的,当然,更多的是复印考试答卷的。本单位有直通上级和总部的内部网络,因为本次是本序列全国性质的考试,金融管理局因为有大约一半左右的人是无职无位的下层工作人员,所以也意味着,有大概五、六万人要必须参加这些考试,这些人,用了看似玩笑但却极端逼真的话来形容,就是“你不遭罪谁遭罪?”的这层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嘛,因之,各地落难之人还是很相互帮助的,听说谁通过什么渠道,拿到什么模拟试卷了,都很互通有无的。盘山局这次必须参加考试的下层工作人员,也和全国一样,占的比例是一半的样子,官民比大约是1:1,也就是说,需要参加考试的人占了机关的人数的一半,这些被逼勤奋的人还是有些办法的,总共获取了三、四套本次所考两个科目的模拟试卷,大家便象逼急了眼的苍蝇,向办公室乱窜。

一时间,复印机成了最热的抢手货,昂贵的复印纸也就一箱一箱被搬出来,顷刻又被消耗掉,消耗了就消耗了,历来的国家工作人员就不知道什么叫“纳税人的钱”、也更没有过“节约”这样的概念的。但复印机是受热能控制的,不能长期持续工作,总要休息几分钟,于是大家就望复印室的沙发拥挤着坐了,不能抢到座位的,便抱了手,三三两两围着站了,吹些散牛,说些疯话,自然要么围绕年过四十却身段修长、容貌娇好的复印室女管理员开些荤的玩笑,图得点口头和心理的快感,当然更多的是相互询问,你看书的进展如何,我又复习得怎么样了的这些内容,总之,很是热火朝天、战天斗地的景象了。

看到这些,顾局长自是相当宽慰,要的就是这样的一种姿态和效果嘛,至于说到时,考成什么样子和结果,倒都是次要的。

依了当下省州一级的管理局的职责,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业务单位,核心职责早界定在那里了——“提供金融服务”嘛,为了不影响工作的开展,考试时间通通定在双休日。

星期六这天上午,盘山学院就显出以往没有的热闹景观来。学院的学生也是实行双休的,等得州县管理局的这些倒霉蛋蜂拥而至学院的时候,这里的学生正“炖猪头”呢(当地把谁懒觉风趣而形象地比作“炖猪头”)。

顾局长老早就安排人事科长来查看考试的前期情况了。

考试场地和监考人员也早确定了,是这样的,早先,顾局长还以为,以自己堂堂的局长身份出面,借点场地和几个老师,学校方怎么说都得卖个面子吧,但请了学院的办公室主任和教务处长,人是很痛快地来赴宴了,可精得象泥鳅,骨子里也根本不买自己的帐,是把酒喝得脸红了如猴子屁股一样了,一说场地费,不消说免了,却是一分少不得的。顾局长本很不沾酒的,那晚为了省点钱,却也抢先把酒敬了对方,所以徒个也落了个心燥脸涨、神昏智弱的境地,却一些预期收效都没有,竟白白又供了这帮“白眼狼”一顿吃喝!他愤愤地咒骂,当真是经济建设为中心,一切都堕落了。

要知道,顾局长虽说不免心窍痴迷,总是很把官和职业当成永生追求的人,但可以客观地说,在无谓的吃喝这方面,他还是很注意节约的。

所以前几天,人事科长早早就将事先约定好的一万元现金交到学院教务处长手里。

于是参考的人抱了各种心态,却都是一幅落落寡欢的模样,神色不一地进了考场。还算好,考试后,三个考场里,学院的监考老师本有经验,心想当下知识几乎成了最可以玩弄对象,也完全可以处处玩假的年代,全国那许多的专家、学者或者诸多名牌院校的毕业证尚是无处不假,也只亏得金融管理局的高层才还会这样装模作样、煞有介事地搞这样一出任职资格考试了,着实不逗人都不行。情态既是如此,心中早怜悯得不行,于是见了这些有些可以做自己兄姐,有些可以当自己叔叔阿姨的管理局工作人员,倒也不十分为难,抱了手坐在凳子上,将眼光转向窗外,还叮嘱一声:“你们自己注意自己的领导哟。”

原本最属倒霉的众考生听得,正如遇见雪中送碳的样板一般,多感动得泪水涟涟,于是快速进入状态,或动作很大、或稍显遮掩地将模拟考卷答案和教科书翻得山响,还有相当一部分只会埋头做具体事情,而看了书本的字,却是“它不认我,我也不晓它”的角色,便反倒落了闲,抱了手等着,待别人将答案找好,他便拽过完整试卷,快速抄上一次。

而顾局长和几位堂而皇之巡视的幅局长,心内对考场可能的情况自然预测出七八分,也索性就在外面坐了,寒暄着,交流着,共同的是,他们作为高高在上的管理者、指挥者,出于人类寻找幸福这样的心理本能,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兀自在那里,感受周围阵阵凉风来袭的惬意,静静地自得地回味着、感受着、体味着为难下属带来的种种心理快感。确实,在人和人相互折磨、压制和算计的社会状态下,这无疑也不失为体验自己人生价值的方式啊。

盘山金融管理局这本为彰显部门工作特色和亮点的任职资格考试,就在几乎还算欢喜和顺利的气氛里告了第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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