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阅读_北京人在纽约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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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阅读(1 / 2)

嗨!“

“您哪,得再等等,熬上一阵子,没准儿再过个一年半载,就能时来运转。兴许,那时候人们认了北京的吃食儿,您这生意它不就起来了吗?”

您别安慰我了。我跟您可不一样,您是大老板,有钱能往里贴,我可不行。我那二十万,都是从牙缝里头攒出来的。

现在,一个子儿也不剩了,全扔里头了。“

王起明还想往下说,这时候,郭燕捅了一下他,意思是别再逗他了,他够伤心的的。

何老板见话头打住了,就喊:“小李!快上菜,别让王老板等的工夫太长了!”

一个个子不高,围着一条脏围裙的小伙子,从厨房里一溜小跑的出来,把两碗小米粥放到了桌上。

王起明抬头一看:“哟,这不是小李吗,怎么,这十来年,就没离开餐馆?”他惊讶的不是见到了老朋友,而是小李这个生物硕士的命运。

“谁有你那么的运气,一万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我不作餐馆作什么?”小李还是那副打扮,还是操着那浓重的浙江话。“怎么样,最近好吗?”说着王起明站了起来,同小李握手,郭燕也跟着站了起来。

“好什么,还不是照样混日子。”小李说话时,显得很窘,流露出一般男人在成功者面前的自惭感。

郭燕生怕小李不好意思,就客气的说:“一块坐下来吧,聊聊天,吃吃东西。”

“小李,厨房里还有的是活儿哪,你在外面磨蹭什么!”

厨房里传出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小李赶忙松开了手,说了声再见,就冲进了厨房,接着就传出了他那特别的浙江调儿:“你狂什么狂,叫什么叫,老子干餐馆里,你还没来美国哪。”

下午,他们来到中央公园散步,不觉之中又提起了这件事。

郭燕提醒王起明说:“你别自个儿有了钱,说话就大大咧咧,不管伤不伤别人的自尊心,这样容易伤人。”

“我可没那个意思。”

“他也实在是太可怜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餐馆打工,愣是混不来。”

“嗐,比他惨的有的是,像咱们俩这样儿,能熬出个头儿来的,以毛麟角!”

“我不是指我自己,我是说,我有个好老婆!”

“越来越没正型。”

他们边走边谈,漫步在纽约中央公园。草地上,到处是日光浴的人,简直是成了活肉摊子,男的穿三角裤,女的穿比基尼,横躺竖卧,一大片。

晚上这里将施放焰火,所以,这里头现在已经是人山人海,各自寻找着有利的地形,占着地盘。

他们俩走到了湖边儿,虽然正是炎夏,可是湖面上的小风,吹得他们十分惬意,手拉着手,走得很慢。

前面有一堆人。

王起明虽然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他不特别好奇,特别贪热闹,要往人堆里头挤。

郭燕一个人站在人堆外面等候。

不一会儿,王起明从人堆里头又一头汗珠子挤了出来,兴高采烈地对妻子说:“你说巧不巧,天底下真有这么凑巧的事,你看,谁在里边呢——陈奋!”

郭燕往里一看,是个服装随便的画家,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陈奋这个挺熟悉的名字是从哪听来的呢。

画家陈奋从人堆中心撂下画笔,走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王起明。

“起明!”

“陈奋!”

王起明一边和和陈奋拥抱,一边唤起郭燕的回忆:“七年前,老爷车,美国的太阳,诗……”

“噢《太阳颂》那首诗!”

郭燕了起来。

“早就听说,你们两口子发了。”陈奋也显得非常非常激动。“想找你们,可是又找不到你们的电话号码了!”“怎么样,混得好吧?”

“好什么?”陈奋也和小李一样,谈到自己的处境,总带着点涩味儿。

“还在画?”

“还在画。这么多年了,一直在这个中央公园画画,没挪过地方,画画,给这些老美画画,挣几个散钱。”

“生意还好?”

“这活儿,跟陕北老农也差不多,靠天吃饭;就是靠法有点相反,老农盼下雨,我盼干旱晴天,越干旱越好!要不,没人画像,我也就没有生意。”

“下雨怎么样?”

“下雨下雪就完了,只能呆在家里打盹儿混啦!”

王起明夫妇这时都注意到了陈奋的脸又黑又瘦。

正说话,有人坐上了陈奋架子前面的小板凳。

“嘿,生意一了!咱们有空再聊!”

陈奋赶忙坐了回去。

为了不影响陈奋的生意,王起明和郭燕决定告辞。

他把名片留在陈奋打开的颜料盒上,约陈奋下礼拜打电话,就赶快走了。

他们在走湖畔上,谁也没有再说话。他们在为自己庆幸。

17

七月四日那天晚上,纽约放焰火。看过了北京“十一”放的那么大规模的焰火,再看这里的,没有什么新鲜感。王起明向郭燕建议,打道回府,早早休息为好。郭燕也没有反对。

两驾车回家。

轿车驶进了车房,自动摇控门刚刚降到底,王起明刚刚想开门进屋,郭燕拽了他的胳膊。

“什么?”王起明问。

“客厅里有人!”她哆嗦着,小声说。

他停住了脚步,望着自己的家。果然,客厅里几个黑影在窗前一晃而过。

“贼!”

他低声说。可是他不敢去抓贼。纽约的贼都厉害,偷东西的时候腰里都别着枪,冒冒失失地去抓贼,十个得有八个成了他们的枪下鬼。

“快走,找911。”

他拉妻子快步去报警。

郭燕不动,说:“jerryjerry!”

“救jerry得快去找警察!”王起明这么一说,郭燕才动弹。

这是国庆之夜,邻居家家都没人,没有电话可打。他俩风风火火地跑了两条街才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

911一拨就通,警察说马上就到。

他俩又回到自己家附近,躲在远离自家的一棵大树底下,哆嗦着,借着焰火之余光,眺望自家的动静。

街上安静极了,没有一辆汽车通过。郭燕要着颤,嘴里jerry,jerry的,念个不住。

王起明怕那焰火光太强,把她拉到了树后,和她一样打着哆嗦。

突然,有黑影从他家跃窗而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共四条大汉,手里都是大包小包。

也不知从哪儿站出来一辆小型货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家门前。那四条大汉身手敏捷,把那些个大小包裹往车里一抛,人也都窜进去,货车一下子就开跑了。

“操他奶奶的!”

王起明骂道。

贼跑了,警察也赶到了。

两位警官知道了他是房主,就命令:“把门开开!”

“贼跑了,你们不追呀?”

“把门开开!”

王起明没辙,打开门,跟博物馆的讲解员一样领着警察们进门参观。

他真没想到,贼不光偷东西,还毁东西。客厅里甭管什么物件,全都挪了位。摄影机没了、录相机没了、激光音响没了,卡拉ok也没了;彩电还在,可能因为太重,没搬动,放在客厅中间的地板上。

卧室里也好不了多少,满地是衣服、书信、空首饰盒和空钱夹,就连郭燕的内衣内裤也扔得到处都是。

jerry见到了郭燕,如同受了惊吓的孩子,一下子扑到郭燕怀里,浑身哆嗦,缩成一个团。郭燕拍着它。“别怕,别怕。”

她说,“可怜的,妈咪回来了,妈咪回来了。”

其实,她哆嗦得比那条狗还厉害。警察开始拍照、做指代。他们对于这类案件显然不以为然,边做活儿边说笑,讨论着纽约市长的竞选。

王起明对警察如此漠视自己的灾难,心里很不平衡。因此,当警察询问情况时,他大声地对警官说:“如果我有枪的话,我一定杀死他们!”

“不,不,你不能这么做,”警官向他晃着头,“假如你有枪杀死了人,那么,你先犯了法,我们可能先抓的就是你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该做什么?我该怎么办?帮他们搬东西吗?”

“你最好让他们走,象今天这样,”警官给的忠告真让他泄气。

“让他们走!给他们叫一辆车吗?”

“据我所知,今晚他们有车。不对吗?”警官仍然十分富有幽默感,甚至对王起明——眼前这个幼稚的中办——感到很好奇。

“可是我为什么要偏偏对贼表现出彬彬有礼的好客态度呢?”

“可是,您为什么不加强一下您自己家的防盗措施呢?”警官说,“看起来,您有这个能力。”

警察们的工作看起来做好了。警官让他填一张表格,然后向了警礼,离开了他的家。

警车开走了。这里又恢复了平静。

“全让我自己防范,警察都干什么去呀!”王起明坐在一片狼藉中抱怨。

“这叫什么事儿呀,辛辛苦苦挣来的,就这么没了……”郭燕主要是习疼她那些首饰。好好的首饰,便宜了这帮小偷。

“破财免灾,你知道吗?”王起明见郭燕真有点伤心了,就为她解心宽,“甭伤心,赶明儿我再给你买。”

“再买得再花钱呀!这些首饰,可都是多年积攒起来的啊!”

“你不买也得交税,交了税,市政府拿去,还不是救济这些人。现在,他们直接从咱们家拿走,省得麻烦政府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玩笑。”

“这可不是玩笑,这是我在美国悟出来的道理。反正你别想把你挣的都装进自己口袋里,你得交出来点。”

“把我也不愿意这么个交法呀。”

“觉着这么着亏是不是?其实不亏。没出人命就不亏,就得谢天谢地。”

“可以后呢,能保证以后不出这事儿?”

这句话提醒了王起明:“你这话对,是得想点防范措施。”

王起明下定决心,说干就干。

也就是两个礼拜之后吧,他的家可真的大变了样。

所有的窗子,不分大小、不分楼上楼下,就装上了比手指头还粗的钢筋。前门、后门、左右两侧的门,都换上了沉重的、进进出出都得“咣当”一声开锁的大铁门。

房子的外围,他给装上了红外线自动控制灯,不管是行人,还是汽车,即便是一只猫、一只耗子,只要有个什么从他家门前过,那灯就自动地亮起来,贼亮贼亮的,叫你根本没法睁开眼。

他又装了警铃系列设备。这个装置从他家一直通向警察局。只要他俩同时出门,一打开电源,任何人想碰一下这房子,警铃立即响起来,警察局的红灯也会同时闪亮,不到三十分钟,警察准到。

这回好了,家成了监狱,成了座大碉堡。

全安好了!

王起明和郭燕坐在沙发上。王起明呆着呆着,“噗哧”一声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郭燕问。

“穷的时候,就盼着有钱;有了钱了,就先把家置办得象个监狱,自己没事儿当囚犯玩!”

“来美国,为的是自由,怎么倒自己给自己关了监狱呢?”

“没钱的时候,是一万人看不上的三孙子;赶到你有了钱,马上有十万人盯着偷你、抢你!到哪儿躲去?到监狱里躲起来吧!你说这可真把人给弄糊涂了:是阔好,还是穷好啊?谁说得清楚?”

“谁也说不清楚。”

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天,王起明出去打麻将去了,郭燕一个人坐在家里,闲极无聊。她看着一根一根的铁柱子,心里堵得慌,就带上jerry在房外的草枰上坐了下来。

草枰,刚刚让园西修剪过,整齐,悦目,散发出一阵一阵诱人的草香。

郭燕喜欢闻这种草香味儿,干脆躺在草坪上,仰面对着蓝天,闭着眼睛,让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皮,把红晕映在眼前。

她什么也不去想,让脑子一片空,让思想得到一阵安闲,让情绪得到一刻的安宁。

她听到一汽车刹车声。

那声音尖锐、刺耳,与划香、阳光很不协调。

她坐起身子来,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黑色的跑车已经停在了她的车道上。

这车是……宁宁的车!

她翻身坐起,瞪大了眼睛盯着那车。

车上先下来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他跑过去,打开汽车另一侧的车门,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孩。

宁宁!

宁宁!是宁宁!她打扮怪异,那可爱的马尾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撮细长的头发,高高的竖在前额,另一撮足有半尺多长,垂直的耷拉下来,挡住了左边的半只眼。

短的不能再短的超短裙,挂在胯上,露出了半个屁股蛋子。小小的背心,紧紧的包住那看来已经相当成熟的胸。肚皮,当然是袒袒然然地晾在外面。

要不是那张长得极象王起明的脸,郭燕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的女儿——宁宁。

郭燕呆呆地原地站着,惊愕、思念、怨恨、麻木,这错综复杂的感情,围绕着她。见到宁宁,她竟不知说什么,怎么说。她嘴角颤动了几下想说。可说不出话来。她脚步移动了一下,想去抱着她,可又觉得,离她是那么遥远,简直象隔着一条江河。

“妈!”宁宁走过来叫了一声。

一声“妈”,触动了郭燕的魂魄,她低下头,揉着眼睛,小声说:“宁宁,你回来啦。”说着眼泪就淌了下来。

“妈!这是杰姆斯,我的朋友。”

“嗨!”杰姆斯举了一下右手掌,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妈。有汽水吗?我们渴极了。”

“有。进屋来拿!”

说着,郭燕引着女儿和杰姆斯走进屋。

jerry看着这两个陌生人,不停地吠。

“jerry,你还记得我吗?”

宁宁想抱起jerry。但是jerry一个劲儿地躲闪,吠得更凶了。

“你别抱那畜生!”杰姆斯对宁宁说,“当心它咬你。”

好象听懂了杰姆斯的侮辱,jerry反过身来咬杰姆斯的球鞋。

要姆斯毫不客气地用脚踢jerry,并且嘴里还在喊:“滚开!”

郭燕心疼地抱起jerry,谴责地看了杰姆斯一眼,转身上楼,先把jerry关进自己的房间。

杰姆斯喝着汽水,用手指一弹放在钢琴上的宁宁七岁时拉小提琴的照片。

“这是什么?”他问。

“我在拉小提琴。”宁宁告诉他。

“真是有病!你学那玩艺干什么,该去学挣钱!”

郭燕从楼上下来,走到宁宁身边,拉起她的手,说:“回家住吧!孩子!我想你!”

“妈妈,我需要一些钱。”宁宁没有回答妈妈的话。“爸爸也想你,回来吧!”

“妈妈,您没听见吗?我需要钱!”

“钱?”郭燕皱了皱眉头。

“对!妈妈!”

“要多少?”

“不是要,是借!”

“借?借钱?”

“就是说,我们会还给您。”宁宁说。

“做什么用?”

“做生意。”

“什么生意?”

“这您先别管!”

“我要借钱给你,我得知道。”

“您想知道做什么生意?”

“对。”

“遗憾,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我不能借!”

“妈妈!”

宁宁把妈妈拉到一旁,低声对妈妈说:“杰姆斯是个好人,明白吗?”

“好人?”

“对。这一年多,他尽帮我了。”

“帮你?”

“对。要是没他的帮助,我都活不到今天!”

“出过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是说,他是一个大好人。现在,他要做笔大生意,需要钱。妈,您得帮他这个忙!”

“做什么生意都不清楚,怎么借钱?”

“妈!我真不知道,可我担保,他是个好人,他会成功,会把钱还给您!”

“问他,做什么生意?”

“妈吧!喂,杰姆斯,你做什么生意啊?”

“这生意很大,能赚很多钱!”

杰姆斯翘着腿,十分自信地对宁宁和郭燕说。

“妈,听到了吧?大生意!就算为了我,借给我吧!”

“多少?”

“才十万美金!”

“十万!”

“怎么,多吗?”

“我要和你爸爸商量!”

宁宁偷偷看了杰姆斯一眼,杰姆斯伸出五个手指。

“那就五万吗。”宁宁反应快。

“五万也不是小数,得等你爸爸。”

“ok,我们走吧!”

杰姆斯说着站起身,搂着宁宁走出门。

郭燕追到门口。

“你该等你爸爸!”她对宁宁说。

“不啦!”

宁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燕听到杰姆斯在对宁宁说:“你有一个精神病的妈!”

那辆黑色跑车猛一加油,飞也似地驶出了车道。

18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财运到了,躲都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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