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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想在这个带鱼汛里赚点铜钿度日,满来想。
鸭有鸭路,鹅有鹅路,满来又想。
满来跷着脚上了陈钱山,腋下夹一把断了琴头的破胡琴,袋里塞了一付乌黑的光鉴照人的云板。
满来前几年到过陈钱山,许多人都晓得唱小调的翘脚满来,后来因为与一个吃白相饭的吵几句嘴,被一顿巴掌打得牙齿血汩汩滴落,离开了陈钱山。一晃已有五六年了。今年的满来显得特别憔悴,肤色黑了许多,脸庞凹陷了不少,仿佛生过一场大病。
也有认得满来的老熟人前来捧场,招揽许多早到的外地渔人。许多人哄笑着围拢来,于是满来早早地打响云板,唱开了小调,啥《十二只台子》、《十二杯茶》、《油头光棍调》等等荤素搭配的段落。
有人高声说:“满来,今年你的脚更翘了。”
满来就凄然地笑:“年纪大了,人就老了。”
那人继续揶揄:“那裤裆里的东西老了吗?”
满来的脸一下子潮红,但不无亢奋地答:“那里老没老你老婆最晓得,晚上问问就行了。”
大家哄然大笑,笑得那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发火又不宜发,不发火又憋不下,只得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悄然离开。
满来的心里是很苦的,白日天喧嚣的哄闹过去,他独自钻进被窝睡不着,抚着一条残腿潸然落泪。好几次手当刀狠狠地一刀一刀劈下去,恨不得一刀把残腿砍了,残腿劈红了也劈痛了,这一切又有啥用呢?满来不得不靠它去走南闯北,挣钱糊口呢。
人残了,干不得重活,但细巧的活满来都能来几下。除了唱小调唱民谣他还会做网补网修船修蓬,入主红白喜事,调定缝补浆洗。在陈钱山他以唱小调为主,不管夜里多么伤心,第二天还得装扮出一付满不在乎的神情,嘻嘻笑着走进人群。满来的小调诙谐幽默,富有情感,能即兴自编自唱,能叙述历史褒贬人物,语言生动,唱腔动听。大家在他乱七八糟的曲调中哈哈一笑,什么烦恼都没了。笑够了,给满来几个铜钿或几条带鱼。
“满来,再来一段荤的。”看到满来的出现总有人这样叫。
满来也不客气鞠鞠躬点点头,拉起胡琴就唱:
娘子去梳妆,
青丝细发赛乌云,
身穿双拖裙,金钗两边分,
你看大红袄,
袄子相配绿拖裙。
周围发一声喊:“好看的美人!”
娘子去看灯,
姑姑小叔随后跟,
龙灯夹花灯,
狮子滚地灯,火炮夹连星,
你看笙箫鼓笛,鼓笛笙箫,
吹得奴奴闹盈盈。
又发一声喊:“真热闹啊!”
有人轻声发问:“小叔跟她亲嘴了吗?”
轰的一阵笑,又有人轻声喝斥:“油头小光棍,听满来唱下去。”
满来也笑,把小调的歌门重重拉了两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