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醒来,目的地到了。孩子们欢天喜地地下了车。
我和谢蒙蒙召集大家排队。
今天应该不会太辛苦,有大人领着,我们也可以少操些心呢。
有人拽我的衣角,低头看去,徐继宝。
“继宝,去拽你爸。”
“我找不到我爸。”徐继宝说。
“你怎么不看好他?”这话对徐继宝讲,真是别扭。
队伍已经整顿好,领队老师示意我们马上入内。
我只好先让蒙蒙领着大家进去。
“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了?”我问。
“下车的时候。”他很认真地回答。
“他没说要去哪里?”
“……反正一眨眼就不见了。”
“那我们四处找找看……”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你爸爸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掏出自己的手机,做好拨号的准备。
徐继宝毫无预兆地霹雳一声震天吼:“爸——爸!”
我浑身毛发直立。
徐立涛在我背后出现,神情自若,全没了刚才的郁闷。
“你去了哪里?”我的声音很低沉。
“洗手间。”他不以为然。
“那么多人在等,你居然一声不吭地去洗手间!”这种人就该被声讨。
“那还要诏告天下?”徐立涛点点徐继宝的脑袋,“我告诉他了。”
“下次请不要告诉这么可靠的人了。”懒得再和他废话了,急忙转身走向会场,“走吧,我们已经晚了。”
“小子,跟上。”徐立涛冲儿子说。
“是,将军!”徐继宝立正站好,一个潇洒的军礼。
真是一对奇怪的父子。
第一展览室是关于非典的知识。展室里人不多,蒙蒙他们早已不知去向。斜睨身旁这两位,正饶有兴致地趴在图版上,指指点点。
“请不要过分靠近图版,影响别人的观看。”我提醒。
徐立涛揪起徐继宝的衣领,将他扯出半米远。
“你干什么?”我大叫。
“离远一点。”他无辜地说。
“你不会好好跟他说吗?”
“身教不是胜于言教吗?”哎呀,还敢拿理论撑腰。
“这不是身教,是强制,会严重压抑孩子的健康身心发展。”理论我也有。
这位爸爸眯起眼看我,我瞪大眼回看他。
坚持了几秒,他终于败下阵来,拉着徐继宝绕过我走开。
咦?我是从什么时候起不惧怕他那杀人不见血的眼神了?
第二展室里陈列着有关禽流感、疯牛病的图片和相关实物。
徐继宝开心地向我们招手,示意他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
“什么呢?”我满心欢喜地去看,“这是什么?”
徐立涛说:“感染禽流感的鸡内脏标本。”
我一回头,“你怎么知道?”
“玻璃上有标签。”徐立涛指指右面,“那是感染疯牛病的牛脑标本。”
我和徐继宝同时把头贴在玻璃柜上。
“老师,那个头里面白白的是什么?”学生有问题。
“是已经被石灰……
质的脑子。”我解答。
“还能吃吗?”他的联想最终都会落到这方面。
“不能,吃了它,你的脑子也会变成这样。”
“那会怎样?反正爸爸都说我脑子里一团糨糊,我是不是已经得了疯牛病?”徐继宝的话让我痛心。我对呆立一旁的徐立涛说:“你不该对他说这种话,太打击他的自尊心,会让过早地产生自卑感,更会影响他这一生的发展。”
他对我的危言耸听皱起了眉头,正想说什么,见我的脸又迅速贴回玻璃,只好先闭嘴。
“徐继宝,别自卑,骂你的人的脑子里才是糨糊。”我拍拍他的脑袋。
“哦。”徐继宝又指着一团黑红色的黏稠物,“那又是什么?”
“可能是……鸡大肠。”我猜测。
“不知道不要瞎说。”后面还有个姓徐的很不满。
“那你说是什么?”我问。
“这是鸡的胃,由于已经感染禽流感病毒,所以产生病变,变成现在的颜色和形状。”有声音从我们的头顶传来。
一个矮矮胖胖戴一副黑边眼镜的男人正微笑地注视着我和徐继宝。
“我是这个展室的讲解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自我介绍。
“我吃了这样的鸡肉会怎样?”发问的是徐继宝。
“会有类似流感的症状发生。尤其是小朋友,症状会更重一些。由于没有特效药,这种病的死亡率也是相当高的。”
徐继宝边听边点头,心情渐渐沉重。
我和徐立涛同时看向发出一声叹息的他。
天知道他又产生了什么联想。
“继宝,别怕。”徐立涛蹲下身,用手轻抚儿子的头。
哦,好一派父慈子孝的感人场景,原来这个冷酷男人也有温柔的一面。
“这种肉已经被别人吃光了,你吃不到的。”他继续说着。
我叉起腰,“那请问,这些肉都被谁吃了?”
“放心,你也吃不到的。”徐立涛说。
“你这样说是很不负责任的。”我压低声音。
“继宝最爱吃鸡肉。”他抬高下巴看我。
“那又怎样?”我不解。
“如果他回家不吃肉的话,很容易造成营养不良的。”徐立涛干脆站起来跟我理论。
“我倒觉得徐继宝现在需要节食。”我说。
徐立涛不可置信地看我,“他才七岁。”
“以七岁这个年龄来看,他早就超重了。”我语重心长。
徐立涛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里全是不相信。
我转头问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讲解员:“您说呢?”
讲解员点点头,“我同意。”
“同意谁?”我们俩同时发问。
“……我看还是妈妈说得对。”他一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