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迤俊

喝完酒后我们五个回到教室等李大康过来，结果这家伙一下午都没有来，让我们高昂的站头情绪化为乌有。

我知道这一架又是难免的，本来我早已经就过这样的想法：不再打架。原因是潘庆的死。到今天我依旧时不时的想起来，想起那天的那场惨烈的激战，想起躺在病床上没有气息的潘庆，这一切使我不寒而栗。今天我是不是要固守自己的思想，抛开兄弟的情谊不参与这样一场战斗，我心中没有谱。我对自己说，走着看吧。

到了放晚自习李大康依然没出现在班级中。

我们也只好各回各家。

我等着张雯在车棚的旁边。张雯出现，同时又出现了黄少锋的身影，这让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一次张雯看到了我，对黄少锋说了句话，和白天的时候一样，黄少锋走开了。我和张雯推着自行车朝外走，一路无言。我有话要说，但这话又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和我胸口的那团火一样，释放不出来。

黄少锋最近怎么一直找你啊？我问张雯。

他喜欢找呗。我听这语气心里觉得很烦，张雯似乎更烦。

哦。我故作镇定，若无其事。

你上个星期五晚上去哪里了？张雯问我。她干吗突然问我这个啊？我心想。

我看了张雯一眼，她面无表情，眼睛直视前方。我说：去给一个同学过生日了。

男的女的？张雯问。

女的。

你那天晚上几点回来的？我顿时一愣——到这里我已经知道了张雯的意思。我感觉张雯应该是知道了这件事，而且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揭穿我。我在撒谎和讲出事实来选择了后者。这其实是我一贯的作风——对自己的爱人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

那天晚上太晚了我没回家。我回答着张雯。

那你住哪里的？

住那个同学家的。

她家几个人？

就我和她两个。

你们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

张雯终于不再问我，低头骑她的自行车。从刚见到她到现在，张雯脸上一直铁青，没有任何表情。看来张雯真的是知道这件事了，而告诉她的人肯定是黄少锋。我想起了范萍萍那天晚上对我说的话。我觉得张雯和黄少锋绝对不是出自张雯口的那种仅仅是桥梁和过桥之人的关系。黄少蜂则因为对张雯有意思有意要破坏我们的关系，加上张雯的动摇，黄少锋看到了我们颤抖的感情，觉得这墙角的土有松动的空间。我感觉这是黄少锋早有预谋的。就像武则天谋划自己当皇帝一样。顿时，心里的火又烧了起来，真想把黄少锋揪出来痛打一顿。

她喝酒喝多了，一个人在家害怕，我就留下来照顾她了。我又说。

你那天也喝的不少吧？张雯问我。

我意识很清醒。我说。

孤男寡女的，在一个屋子里呆了一夜……张雯没说出下面的话，但意思已经相当的明确。

可是——我们没做什么啊，就那样过来了。我急了起来，看着张雯继续解释说。

这谁知道？！张雯的语气很冷漠。看来我的解释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了。

范萍萍生日那天晚上，我们共处一室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她家里没人了，二是她喝多了，三是我想知道关于张雯和黄少锋一些的事情。苍天啊，我们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啊。但是这样的时候，我说了张雯会相信吗？

其实我当天就已经意识到，万一将来有一天张雯知道了，任凭我磨破嘴也是无济于事的，张雯是不会相信我。假如她是个一心一意的人，她会相信并原谅我的。只是，原因似乎可以有些明确——她一直和黄少锋保持着不清不白的关系。而陆召这个人，只是她和黄少峰共同找的接触借口。我确实是忽略了陆召，也没相张易询问过他这个眼线。但是，就目前的形势看来，已经没有必要询问了——张雯又有了去意。

我知道我解释了你也不相信。我说。

那就不要解释了。张雯说。依然那么冷漠。

那我们……我没继续说下去，我感觉我即将面对的又是一次决裂。

什么也别说了，你让我很失望。张雯转过脸来对我说。

我呆住了，心被重重的砍了一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让她失望了。

是我让她失望了——突然听到这句话让我很无所适从，张雯知道了前因后果，对我失望了——这是我在那一瞬间的想法。

我此时才发现我害怕失去张雯，我心底的那个人依然是她。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我做错了，我有意要向她认错，希望她能原谅我，至于她是不是和黄少锋的关系不明确，我可以忽略，甚至忘记，更甚可以当作不存在。只希望此时此刻和以后的未来我们还能保持着恋人的关系——分手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是把刺刀。不论出自谁之口，听起来都是那么让人心痛，如刀刺一般。

我看着张雯说：是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张雯没有说话，眼睛直视前方，慢慢的凳着自行车。我在她旁边，不再吭声，看着眼前五米的路面，一直走着，牙齿不断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良久，张雯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我全身一震。张雯又一次向我宣布结束。原因可能出在我身上，也可能出在她身上，而此时，我只能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这是你最后的决定？我转头看着张雯——张雯依旧面目冰冷。

张雯没说话。半饷，她对着我说：我们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你已经变心了。我又是一惊，震颤了一下。变心？从何谈起。

我急着说：我没变心啊，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张雯说：那天我说去同学家，回来经过校门口的时候望里面看了一眼，结果看到了你和一个女孩子有说有笑的并肩外外走，你知道我当时心里什么滋味吗？

我想到了，那天正是范萍萍过生日，我和她在操场上坐了后一起走出的校门，却没想到被张雯看了。

我又急着说：我和她只是朋友啊，那天就是她的生日。我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挽救我的爱情，额头上的汗珠也在替我着急。

张雯没有看我，冷冷地说：我感觉你变了。还有，我之前抱作业去会议室的时候也看到了你们，那女孩是同一个人，对吗？

我以为那天张雯没提及此事是因为她自己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小气而不在乎的，或者早已经遗忘。但是今天张雯又突然提起，令我措手不及的难以提防。看来女孩子的心真的如同吃饭时候的一粒沙子，或者雪白嫩鱼肉里的嵌刺，会给人一种意想不到的、不期待的刺伤。

我怔住了，半天回过神来说：是同一个人——不过，我和她——

我不想听。张雯打断我的话说。

看来这样情况任我再怎么说都是于事无补，像一只已经被制订成标本的昆虫。

我喜欢你，张雯！我一往情深的盯着张雯的眼睛说。

我不确定了。张雯冷冷的说。

我又说了一遍：张雯，我真的喜欢你。

张雯没理我。此时的我难受极了。

我呆在原地无纠无趾，只感觉到一阵冰冷的空虚。我对张雯说：我们真的会是这样的结果吗？假如上一次是个考验的话，那么这一次是不是要把考验转变成现实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就这样吧，我们是朋友。张雯目光注视着远方。

落魄，巨大的落魄；空荡，巨大的空荡。我不再说话，张雯也不再说话。我们又一次各走各的路，虽然并排着，但这一次是从来没有过情景，莫大的冷意包围着我。我想不到张雯的想法，猜不到她的心里。

张雯心里还有我吗？现在看来，答案是否定的。

可是，我心里怎么都释怀不开啊。

也许这就是爱吧。安妮《告别微安》里有：爱如捕风，你想捕捉注定要离散的风吗？

我的答案是：我想！但是我捕捉不住！

当你爱上一个人后，你会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和她在一起，哪怕她曾经伤害过你，哪怕她曾经对不起你，哪怕她心里装着别人，哪怕她对你熟视无睹，哪怕她对你忽冷忽热，哪怕她已经不再爱你……而此时，你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只要能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她能回来，我怎么委屈都无所谓。

当你爱上一个，你会希望她幸福，更希望自己能够给她幸福。哪怕到后来她跟别人跑了。但是你会想，是自己给不了爱人想要的幸福，而爱人为得到自己的幸福而离开你，选择别人是理所应该的。其实这也是你最宽心最阔达的想法，也是你燃烬自己依然得不到所爱后逼不得已的豁达。这个时候你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无奈，但是无可挽回。因为，你，不是她要的人。

爱，就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付出。

爱，说白了，就是犯贱。

然而世界上确实存在很多犯贱的人，虽然他们在某些时候觉得不值得，觉得爱上这样的人是一种痛苦。但是当他所爱的人对他温柔、对他开心地笑的时候，他便又会收起自己原本已经建造好了的退缩之心，义无返顾的爱下去，直到遍体鳞伤，伤痕累累。

我终得承认，我是这样一种人——对我爱的人，我愿意付出所有。

路走到一多半的时候，我看见前面有一群人在围观，我把车速放慢。此时我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冯超，一个李大康，一个黄少锋，还有其他我不认识的人，约莫三四个。看样子刚结束了一场战斗。我停了下来，张雯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我问冯超。

妈的，找茬，打架。冯超望向李大康，擦去嘴角的血迹。黄少锋这个时候站在李大康的旁边，见我过来，他向我走来，说，赵朔是吧？我说，对。黄少锋说，他俩闹个矛盾，今天没你什么事。我看了黄少锋一眼，黄少锋看了人群后面的张雯一眼。黄少锋对我说，你和张雯一起回去吧。我说，我有事要办。黄少锋把我拉了出来，说，今天这里没你的事，你最好走开。我说，今天这里有你什么事吗？黄少锋说，我知道你跟冯超关系不错，我和李大康同样关系也不错。我说，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黄少锋说，没什么意思，你自己看着办。我说，那行，我不会因为你是范萍萍的姨哥就留你面子的。黄少锋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直接点吧，想怎么样。我说，你们几个打冯超一个是吧。黄少锋轻蔑的说，没错，你想怎么样。我说，怎么样？就这样。话音未落，我一拳头打了出去，打在黄少锋脸上。这一拳头，打出了多日的怒火，从多天前老千第一和我说起黄少锋这个人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一天我们和这家伙见了肯定是场恶战，而今天，各种怨气积压在了一起，包括张雯和我的再一次分手。

此时张雯走上来，一手推我一手推开黄少锋说，你们打什么啊？！不要打啊……我们没理她。冯超见状，从人群一面跑过来对着黄少锋就是一脚。这时李大康那伙人也纷纷上来，对我和冯超就是拳脚相加。我已经听不见张雯在喊些什么，只知道和黄少锋撕打。同时身上屡受冲击。几分钟后，双方动作逐渐缓和，最后都停下来。黄少锋的鼻子在流血，我的鼻子也在流血。李大康那几个人安全无恙，嘴里喘着粗气的站在一起。李大康嚣张的指着冯超骂，你他妈再跟我打，你不是有种吗？！冯超说，你行，你今天牛逼，你给我等着，我不让你跪下我不姓冯。很明显今天冯超很是气愤。李大康说，我就看你怎么要我跪的！其他几个人不再做声，我看着黄少锋说，我们俩还没结束呢！黄少锋说，你想怎么样，打架是吧，来，我奉陪。我说，我们的帐我会和你算清的。说完我把脸向张雯，张雯迅速躲开我的目光。然后我转向另外几个人说，你们几个有种，刚才打我的都给我记好了，我要你们加倍奉还。那几个人没有吱声，李大康说话了，有什么你冲着我来。我看着他笑笑说，你别急，有你的在后头。

张雯向我走来，拿出纸巾递到我手里。我看着她，她转过脸去。我又一次品尝了刚才分手的疼痛，心里难受极。要是没有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我想我会很高兴。可是这是在十几分钟后，是我们解除了恋人关系的十几分钟后。这短小的十几分钟，却使眼前物是人非。

须臾，张雯说：我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点。说完张雯转身推走自行车。

等一下。黄少锋突然叫住张雯。张雯回过头来，黄少锋把一封信放在张雯的自行车前面的车篮里面。张雯没有表情，骑上自行车走了。

这一幕我看在眼里，心如刀割。黄少锋的举动和那封信直刺我的心窝。虽然我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但从这么长时间来我接收到的有关信息和接触当事人的表现来看，张雯已经不是以前的张雯了。

你在追张雯？我问黄少峰。

没错。他回答说。

我x你妈！我骂出这几个字的瞬间又一拳挥到黄少锋的脸上，左手上前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右手不停的猛击，我要打出我所有的愤恨。黄少锋不甘示弱，和我再一次交起手来，不停地挣扎撕打着。冯超也再一次过来帮忙，对着黄少锋就是一阵踢打。李大康那几个人也冲了过来，对我和冯超毫不客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打累了，停止下来。骂了几句话，纷纷散去。我和冯超今天是吃了不少亏，临走前，我对着黄少锋说，我他妈跟你没完！那几个人也扔下一句话，等着你们！

我和冯超各自叹了口气，骂了几句娘，然后商量怎么报这个仇。到路口的时候，我们分手说，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来了再说，打死这几个婊子养的。

我一身疲倦的走到家，洗个澡，瘫在床上，脑海里不断浮现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件，像济南的趵突泉一样不断上泛。

我睡不着，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抽屉，拿出装着张雯送我的那条手链的小盒子。我把它捧在手里，端详了许久。张雯的话还在耳边萦绕：这条手链就代表我本人，它每时每刻的陪在你身边，我也会一直陪在你的心里……确实，张雯是存在我的心里了，我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期待着自己在她心里有同样的分量。可是……她要飞走，要逃出我的心我的世界，我把心锁的再紧，她依然能找到出口。雏鹰望着苍天，这意味着那才是它真正的归宿。张雯望着我心之外的世界，证明我并不是她的归宿。

我终于发现，张雯一直对我有所欺瞒。是爱是恨，我进退两难。

我把小盒子举过头顶准备把它扔出窗外，愈远愈好，扔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就在我出手的瞬间，家中的电话响了，我把小盒子丢到床上去接电话。是张雯。

是我，张雯。

噢——怎么了？

今天——今天的事，我想跟你说明一下。

你直说吧。

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这话你今天说过了。

不，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因为你那天的事情。

那是……是不是刚才黄少锋的那封信。

不、不——不是。反正我就是这样想的——我感觉对你没有以前的感觉了。

我知道了。

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们能成为还朋友的，这也许有着更大的发展空间。

哦，知道了。

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