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了很多。”茅十八将脸侧向窝窝。
“彼此彼此。”窝窝毫不客气的说。
茅十八沉默半晌,才将背靠向窝窝,叹了口气:“你说的对……”
(bsp;窝窝觉得被他靠着的地方瞬间绷紧起来,却不禁觉得心酸。曾几何时,他们靠在一起的时候,只能感觉到温暖,就好像一个人一样,从来不多不少。
那么多次的并肩而坐,黑暗而窄小的房间里,燃着一点小小的灯火,却胜过朝光夕阳。
“真是怀念。”茅十八静静的叹息,“在英烈夫人庙的时候……”
原来,你还记得啊。窝窝垂睫,低声恩道:“时间太久,我都有些忘了。”
“是吗?”茅十八有些落寞的应道,“可我一直记得……”
“忘了吧。”窝窝淡淡的说,“一直记得,也没什么好处。”
这一次,茅十八没有应她,只是安静的坐着,直到窝窝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才落寞的笑道:“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失去一切,我会怎么样?”
窝窝静静的听着,其实,这个答案她也很想知道。
“当总舵主的日子里,很多时候我都在发号施令,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必不可少的,有的时候却又觉得换谁来都一样。”茅十八眯着眼睛,淡淡的说,“很累。”
“但你一直在做。”窝窝说,“你要走,没人拦你,但你一直在做。”
“呵呵……”茅十八嗤笑一声,“谁不是这样呢?……窝窝,你为什么不走呢?”
茅十八转过身,手掌按在窝窝耳边,将她逼到墙角,呼吸温热,喷涂在她脸上,声音沙哑的问道:“……你看来,很累。”
我为什么不走?窝窝楞了楞,却在思考这个答案之前,脑子里已经闪过律的身影。
“我们很像。”茅十八笑的有些惨淡,“很多事情明明不想去做,但是却必须去做,没人拦着我们,可是我们心里清楚,不可能逃的。再不甘,再想逃,这也是我们的人生,我们注定要走这条路!”
我们很像,可谁不是这样?窝窝想起,每天傍晚踩着沉重的步伐往家里走时,那些与她擦肩而过的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学生也好,白领也罢,大家都被生活压抑的想逃,可是心里都知道,这就是人生,逃无可逃,只能拼命行走于这条路上。
只是有时候,走累了,会忍不住思考,我究竟为什么会走在这条路上,我在追逐着什么?
“辛苦的活着,需要赞美么?明明每个人都一样,大家都很辛苦,你指望我因为这个可怜你么?”窝窝轻笑道,“是,我很累,但是我不可怜我自己,因为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知道我累的时候谁会陪着我。你呢?茅十八?”
茅十八悲哀的看着窝窝,冰冷的手指落在她的脸上,淡淡的指尖是冰冷的色泽,是死去的爱情。
“你很了不起,总舵主。”窝窝笑着抬起手,抓住他冰冷的手指,然后缓缓放离自己。
你很了不起,你已经是总舵主了。
你很了不起,你已经有你的人生,你的事业,你的权利了。
你伸出双手,努力的抓住更多的东西,你什么都没有放弃,除了一个我。
“我只是想让你们都活着!”茅十八眼睛微红,背弃而去的天地会未能让他哭泣,然后眼前的少女却轻易让他落泪。
这还不够清楚么,究竟谁重谁清?
可惜,你拥有一双看透人性,看透阴谋的眼睛,却始终看不清自己。
茅十八忽然搂住窝窝,脆弱的呼吸。
窝窝垂着手,柔软的手指如花瓣般娇嫩,却胜过那刀兵武艺,轻而易举的将天地会总舵主掐的不能呼吸。
真是讽刺啊……窝窝苦笑起来。本来,只是想剥离不属于他的东西,剥夺伊凡王子的身份,剥夺天地会的大义,可原来,最令他痛苦的,是她自己么?
“虽然很俗气,但是我还是要说,你走了,就别回来。”窝窝伏在茅十八肩上,轻轻的说,“……你放开了我,就再也不要抱我。”
“我没有!”茅十八哽咽道,“……第一次,是在庄家。我不是隐藏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不敢说!但是我一直守在你身边!第二次,平西王府,我不是突然消失,是春花姨传密信与我,她跟我说,你会遇到危险,让我盯紧你……所以,我眼睁睁的看着天地会和江湖上的无数豪杰被抓,只为了跟踪到地牢!你明白了么?我是为了救你,而天地会才是顺便!第三次……”
(bsp;窝窝睁大眼睛,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互相伤害互相猜忌,只有到了最后,才肯哭着说出理由,留下一句悲哀的对不起。
“第三次……你到了神龙岛。我知道,这么多次让你遭难,是因为我实力不够,是因为他比我更有权势!所以……我必须做好这个总舵主。我不是想要当什么了不起的人,我只是想有朝一日,只要我一个人就行了,只要我一个人保护你就够了!”茅十八不依不饶的吼道,“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牺牲了多少人的命!我带着好多人送死,我杀了多少人,我……”
“是我的错么?”窝窝哽咽着说。
茅十八瞬间沉默,半晌,才搂着窝窝,苦笑着说:“不,是我的错……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清楚。我只叫你等我……却不说为什么。”
“我讨厌等待。”窝窝抽泣道,“我讨厌你……你总是丢下我,天地会和我哪个漂亮,你丫瞎了眼啊居然看不出来!你还杀了洪龙,他虽然色,可是……他不该死的啊……”
“对不起。”茅十八一声一声重复着,仿佛要将亏欠的道歉一次性说够,“对不起,对不起……”
“滚吧!我不接受!”窝窝突然一把推开茅十八,豁然站起,俯视的姿态,让眼泪流回眼里,随手脱下外衣,丢到茅十八身上,“你不是有易容术么?海叔的缩骨功你肯定也会,快点扮成我滚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窝窝已经感觉到了,茅十八这是在赴死。
亏欠她,也亏欠着天地会,拼命希望对立的两者同活于世,最后的结果只能被夹在缝隙中死去。
对天地会,他再也不亏欠什么了。他用命还。
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只希望和窝窝呆在一起,诉说一直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