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肉到嘴边不吃,可就是傻帽儿一个,我看你这人慷慨大方,我才死捧你,向着你,别看我人老了,还知道哪头炕热哪。他们一家全同意,为啥?还是你有吃香的地方,鸽子拣旺处飞。你听我的,没有错,可别犯傻,千万别把真岁数,真成份露出来。我呢,就按咱们计划的办,你就等着入洞房吧。”
我慷慨大方?50元就使你丧了良心,失去了乡亲义气,这现实太残酷了。
我还有吃香的地方?怎么说我还有主动权?还有促成矛盾向有利于我的方向转化的条件?看来这件婚事也如打仗一样,敌方判断的失误,侦察不明,急于求成,正是我方的可乘之机,只要抓住战机,趁其不备,便可造成我方的绝对优势。角色与我在心里展开斗争只一个回合,角色终于占了上风,他决定乘胜追击。
五。可叹!找个柴禾妞儿做老婆还要施计用谋(8)
8.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编辑部退了稿。还有一封编辑的亲笔信,信上写着:“……歪才、邪才、不走正道,文如其人,从书稿看,你在亵渎文学,凭你这样的为人难以进入文学圣殿。”
我拿着书稿找我认识的作家熊塞声先生,她看着我,满面狐疑:“我不认识你呀。”
“我是李木子呀。”
“李木子?不是。他是一个纯洁善良有远大理想的青年,而从你的面相看,你是一个奸诈小人,是个野心家。”我大哭,醒了。
第二天,我在织席的时候烦燥不安。文学是我的圣殿,作家是我的理想,我不能舍去它,我已经为它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但是,我的文章是不能发表的,因为,要调查作者,我是一个右派狗崽子。而且,我也不愿意写那些空洞无物,千篇一律,不是我的真切感受的玩意儿。在这种黑白颠倒的政治环境下,我的圣殿,我的理想,便如我追求的爱情一样,同为海市蜃楼。作家也要吃饭,也要娶妻生子,他既是动物又是人,生存和发展是第一位的需要,精神追求是第二位的需要,我要正视现实,不能耽迷于幻想之中。
但是,我必须做一个无愧的大写的人,过去,有多少志士仁人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舍生取义,为了理想而献身,杀身而成仁啊!我所敬爱的老舍先生不就是因为被迫害而跳进团结湖里吗?
但是,又有谁理解和认识我的这些想法呢?谁会同情我呢?人们只认为我是一个狗崽子,一个无能的人,一个有缺陷的人,是半个男人。
矛盾啊,它折磨得我五脏俱裂。
张翠花洗完碗锅,又坐在昨天的地方了。
“咋了?是不是病了?”她端详着我,“你脸色好白,浑身发抖。”
“唔。”我不置可否,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走近我,摸摸我的头。她的手温热绵软,她的身体虽然没有靠近我,却有一种肉感向我袭来,啊,这是一个女人,实实在在就在我身边站着,她比我的文学殿堂贴近,不虚无飘渺,她的温情在袭击着我。
她用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我,直钩钩地,炽热而大胆,难道也是为了她的理想,还是里面藏着诸多问号?想看看我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如果发现我说的是假话,会不会立刻变得冷酷无情?
“你倒是说话呀!”
“说啥?”
“昨天,那事儿,同意还是不同意?”
“你图我什么?”
“图啥?图你是北京的,图你们那里吃的好,还图你有手艺,图你人口清净,还有房。”
她说的这么自然流利,毫无做作之态,像许小芬那天对我说的一样。我却再一次领教了这热烈中的无情,大胆里的冷漠。
“你以为图这些就有幸福?”
“当然啦,这就是命好。”
“那么爱情呢?”
“那是资产阶级的玩意儿。”
“感情呢?”
“结了婚,不就有感情了吗?不吵架,不打架,过日子呗。”
多么单纯天真啊,她说的这些全是‘果’,那么‘因’呢?她完全忽略了。我害怕,怕她这单纯,怕她如法炮制,突然像重视‘果’一样重视起‘因’来。
(bsp;“……”我无言以对。
“你倒是说呀!你。”她大概是怕我不要她,岂不知,我还怕她变卦呢。
“你是铁了心跟我?”我问。
“是!咋?”
“你对我了解吗?”
“我不是说了吗?就图你那些。”
“不怕我骗了你?”
“不怕,有天主保佑呢。”她小声说,“告诉你吧,我们家祖宗三代都信耶稣,信天主,信圣神。现在说信教是什么牛鬼蛇神,我家就偷偷地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