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她长叹了一口气,说:“用不用我跟你挂线?”
“当然用啦。开始吧。”我说。
于是她拉着线的一头儿往出拽线,葫芦里飞出石黄的粉沫,此时,她好象一位老师傅单眼吊线看高低偏正,非常准确,我俩配合得十分默契。
接着,我便用大刷子刷胶矾水,刷白粉土子水,用腻刀刮腻子。我一边干,一边琢磨这么做的原理,并且,找出相应的既快又好的方法,我的整个身心全部投入到工作之中,说实在的,这比织席和在大田劳动轻松愉快多了。
干着干着,我猛然回头,看见高玉萍坐在凳子上无所事事地用剪子剪着一张废报纸,她剪了一只小鸟,看了看,嘴一撅,将小鸟吃在嘴里,嚼了嚼,又呸地吐出来,如此这般反复多次,面部表情呆滞麻木,全无一点灵气,像个机器人。
我甚至可怜起她的呆样儿来。忙说:“你这是怎么了?呆雁似的?”
她像受了惊吓,身子一抖,头猛然一仰,似如梦初醒,说:“没干的,耍。”
“那你不能去地里干活儿?”
“谁伺候你呀?吃,喝,找东西。”
“生产队给请假?”
“只要有手艺人干活就给准假。”她几乎带着央求的口吻说:“你就不能一边干一边跟我叨啦?”
“叨啦,是不是聊天?”
“啊,是。我问你,北京那么好你为甚来这偏僻的后大套?”
“北京确实是好地方,可是没钱不行。”
“你经常去北京串?”
“我是人有工夫可钱没工夫。”我说,“所以,我才来河套,为了挣钱。”
(bsp;“后大套的人只知道死受苦,我们这里的钱全让你们侉子给挣去啦。你们口里人全有本事,不像我们这这的人,看不见家里的烟囱就哭鼻子。”
“应该这么说,凡是出来的人大都是有本事的人,此地,黄河水可以流到家门口,旱涝保收,吃穿不愁,谁愿意出门受罪呢?没听人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吗?”
“我要是男的多好,也能出去转,山南海北都见识见识。”
“看来你这个人还是女强人哪。”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会算命。”
“真的?是批八字,还是看手相?”
“看手相。”
“那,你给我看看。”她伸出右手,手心朝上。
我假装看着手纹,嘴中念念有词,故意让她听不清楚。半天,才摇摇头。
“咋了?看出甚了?”她有些急不可耐了。
“你呀,本来命不错,可是好象是家庭的原因,嫁得很不如意,心里经常不痛快,烦。”我故意说到这里,“千万别信呀,我这是胡啁的。”
“喝,你还卖关子哪?”显然,她的情况让我猜对了。
我举起粉线抽抽,说:“来,再帮我挂线。”
因为我觉得不能跟她耍嘴皮子了,她敢情有这么个家,温暖的家,而我还得奋斗呢。应当抓紧时间,把这盘炕围子画好,然后,争取揽上更多的活儿。
我一边挂线一边想象着这家请,那家叫的情景,真是心花怒放。
“你打算画些甚?”
我指着挂好线的一方方地方,说:“我听你的,主家让画啥就画啥。”
她指点着:“这地方画个火车,这地方画飞机,这地方画汽车,要那种扁蛤蟆似的小汽车。其他地方画风景。”
“画什么地方的风景?”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哪里美就画哪里呗。”
她指点得很认真,在这些画里寄托着她的向往。
我便开始动笔,画北京北海公园。白塔、琼岛、海水、舢板、蓝天、白云……我一边画,一边想起了念高中的时候在北海荡舟的情景,觉得身体就不由得轻轻摇晃起来,一股甜甜的回忆荡漾在心头,我不由得唱起了电影《祖国的花朵》里的主题歌《让我们荡起双桨》——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水面上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处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
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过来
(bsp;凉爽的风……
啊!一幕幕我向往的生活图景映现在我的眼前。
“你唱的歌儿真好听。”我的耳边响起了高玉萍的甜美的声音,把我拉到现实中来。
“啥?我唱歌了?”
“你这人真怪,明明嘛。”她撅起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