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高亭直睡得日上三杆才起床,在院内的水池边漱口,一边满嘴冒着牙膏沫,一边干呕,这是烟酒过量导致的慢性咽炎症状。
漱洗完毕之后,一个年轻人端来两个馒头和一碟咸菜。他鼻子很灵,感觉咸菜散发出一股霉臭味,于是倒了一杯开水,将两个馒头咽下肚。
桌上的纸笔李高亭压根就没动,他想自己不会留只言片字给他们,现在离二十四个小时越来越近了,很快自己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门外响起了汽车引擎声,该不是什么人来找自己谈了吧?李高亭昨晚还怕他们搞车轮战术,看来他们没有用这招。现在他倒是希望有人来找他谈,他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热闹的地方才有安全感。他从内心里诅咒这个地方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着边际,越是不着边际的东西就越让人恐惧。
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飘了进来,李高亭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吧,是的,是段正明。他一下子扑了过去,像个孩子似地流下委屈的泪水。“段院长,您来得正好,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来不让我走。”
段正明眼角有些湿润,眼前分明就是一个大孩子,这几年来大家朝夕相处就像一家人一样,在这个大家庭里,他是当之无愧的家长,现在孩子犯了罪,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在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东山市人民法院从建国以来还没有法官犯罪,现在在自己的任上要破这个先例了。他记得自己不止一次在全院工作会议上强调,要“慎独”,广###官应学会在孤独中砥砺自己、在寂寞中成就事业。“五条禁令”是一条“高压线”,谁碰“高压线”,法纪不容情。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社会关系和社会风气正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法官不是活在真空中,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也必然受到冲击,一些意志薄弱者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段正明的判断是准确地,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自己再过一年任期就届满了,这几年来自己拼命维护的局面在现实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这让他很痛苦。
“高亭,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人不可能一辈子不犯错误,知错就改很重要。”段正明拍了拍李高亭的肩。
“段院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难道您也和他们一样看?我的人品您是知道的,我这个局长也是您一手提拔使用的,这几年我的工作怎么样您心里是有数的,我没有辜负您对我的期望。”李高亭知道段正明的为人,这个老人饱经风霜,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情:战友情、同事情。任你再高明的人,也难勘破“情”字这道关。
“高亭,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现在我还能救得了你,出了这道门你就难回头了。”段正明声色俱厉地说。
“段院长,您怎么不相信我?我是清白的,要不要我剜出心来给您看?自从到法院上班以来将近二十年了,这么多年我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决没有做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李高亭说得声情并茂,要不是段正明之前看了检察院收集的证据,还真有可能被他蒙骗过去。
“够了,别再演戏了。你说说,你是不是收了赵海水的三万元钱?”段正明见兜着圈子没有用处,单刀直入把话挑明。
这话像晴天一声霹雳,一下子将李高亭击倒了。赵海水是他的同学,是他所有社会关系中最铁的一个,自己买房时是找他要了三万元的装修费,可事情过去三四年自己早就淡忘了。赵海水也从来没有提过,三万元钱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谁会这么缺德拿这三万元说事?不会是赵海水,会是谁呢?李高亭百思不得其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难道天会说、地会说?电光石火之间,李高亭又想到一个人,是刘燕?刘燕是赵海水介绍给自己认识的,当初赵海水找他帮忙是为刘燕离婚的事,一个男人帮一个女人离婚多半是与这个女人有某种不正当的关系。赵海水会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刘燕?刘燕为什么要举报自己?不会,昨晚她还打电话要和自己约会呢。此刻,李高亭脑海中有太多的为什么,没有人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段正明见李高亭陷入了沉思,或许被自己的话击中了要害。他觉得有些残忍,本来这并不是自己管的事,由检察院依法办事就行了。他明白自己这样做的目的,其实是想挽救李高亭,只要他承认并主动退赃,或许给个党纪政纪处分,不追究刑事责任。
“段院长,没有这回事。赵海水是我同学不假,可我并没有收他三万元钱。”李高亭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认为这件事绝不能承认,如果认了账,那自己的前途就完了。自己好不容易混到执行局长这个位置,虽说有些运气,但也不是那么顺利的。现在好多人盼着自己倒霉,好将这个位置让出来,现在自己决不能拱手相送。
“你肯定?如果你这样说,我也就无话可说了,由检察院按程序来办吧。”段正明失望至极,他最后望了一眼李高亭,眼神里满是痛惜,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