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有模有样,很一丝不苟的样子,蒙细月终于肯信他不是不好好做事,而是讨厌花工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她耸耸肩,心想他有这样的资本,谁让他投胎投得好呢?倒是自己越来越好奇。苏三越认真,她反而越不切实际,满脑子里都想着那里究竟是什么奇妙的地方,能让满世界闲晃的苏三都赞不绝口。
这样的憧憬里也有另一种无奈,蒙细月是心知肚明的。她之所以有憧憬是因为她把每一天都当末日来看待。
她要赌苏三的矢志不渝,心里却没有把握,也许不知道哪一天郗家就改变主意了呢?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看不到明天。
飞机从江城起飞,经停浦东,转东京,再进入加拿大境内,飞经温尼伯湖。
大部分时候飞机是自动状态,苏三还常给她讲两句笑话。从飞机上往下看尽是皑皑荒原、蜿蜒河谷、茫茫积雪,往复循坏。
蒙细月心里不知为何突然生出疯狂的念头,希望这飞机无穷无尽地飞下去,永不降落永无尽头。
航线一路向北,最后竟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景象,蒙细月吃了一惊:“我们该不会要去北极吧?”
这念头太骇然,但对苏三这种人来说一一天啊,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以常理来揣度的呢?
“虽不中亦不远矣,”苏三得意地宣布,“desthmion,hudsonbay!”
哈德逊湾,位于加拿大东北部的八芬岛和拉布拉多半岛西侧,传说中最美丽的极光所在。
飞机驶过城市的灯光,飞越一道道山脊,在苏三准备定位降落前,天边忽然出现一抹奇异妖艳的光线,随之而来的是由上而下铺天盖地一般的璀璨光芒。
那光芒时而像妖姬一样舞动,时而如彩虹流泻降落,向着极北的方向,火红色的帷幕照亮整个星空。
在城市里从未见过的烂漫星河,就在这一瞬间以极狂猛的姿态扑面而来。
此起彼伏的极光,如蹿动的火焰,流动,妖冶,慑人心魄。
赤红的光带骤然从天慕上倾泻而下,镶着紫色的边,灵动飘速不可捉摸。
蒙细月震惊在自然界的无尽奇观下,连呼吸都屏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贴在玻璃上睁大眼贪婪地接受这奇妙得不似人间的仙景。
飞机剧烈地抖动,才把蒙细月从震惊中唤醒。她仔细往下一看,方知飞机已接触到地面,正沿着长长的跑道滑行。
停稳后,苏三解开安全带,活动活动筋骨后,到行李舱找出备好的皮袄,拍拍蒙细月的肩膀:“换上。”
蒙细月不肯移开眼睛,恋恋不舍地透出些孩子气:“再看一会儿嘛。”
“没见过世面,又不是这一会儿就没了!”苏三看看腕表,无奈道,“赶紧换上吧,我这时间已经晚了,有人等着接我们呢。”
蒙细月素来守时,听他这么一说,赶紧跳起来换衣服。苏三准备的是连体的皮袄,从帽子到上衣、裤子都是连着的,拉链拉上去,只露出小半张脸。机舱里温度高,蒙细月照着苏三的教导拉开帽子透气。苏三也换上皮袄。蒙细月忍不住笑:“像奥特曼。”
舱门打开后,一股强烈的冷空气猛灌进来,蒙细月赶紧拉好皮帽裹住脑袋。苏三牵着她一步步小心地走下来。极北的冰原,放眼望去光秃秃的一片,更远的山脊上有成片成片的松树林,然后是天边仍灿烂蓬勃的极光,在夜空里缭乱绽放。
蒙细月踩在降落梯上,禁不住长吸一口气,抬头仰望夜空。许多年没有见过的璀璨星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仿佛触手可及。蒙细月忍不住伸出手,仿佛再高一点,就可以触摸到那碧碧的星辰。
一道绿光缓缓在天幕上摇曳跃动,蒙细月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小时候的童话书里,曾提到的北欧仙境,似乎便是这样的景致。
那是已遥远到无法追寻的梦境,最单纯的童年时光里,也曾幻想过在这样的仙境里,冰光雪影,浑然一体。
有成群结队的雪橇狗,有白胡子老人和驯鹿,有红墙白窗的房子。
仿佛流经时光的隧道,跌入另一个时空里。
天边的红,像坠入水中的颜料般晕开,如丝带一般在夜幕上舞动,紫色的光在跃动,绿色的光在随风轻舞,让人完全无法预料下一秒出现在眼前的,会是怎样的奇迹。
大自然造化至此。
蒙细月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这些年她也到过很多地方,南方的古城、梅里的雪山、东南亚的小岛和海滩……那些地方都是很美很美的,然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像这里让她忘却一切,回到她自己早已封存的梦境里。
“please,”夜空的绚烂也掩盖不住苏三的晶亮双眸,他脸上漾开笑意,摆出一个绅士的pose,很流畅地屈下左膝,“yourmajestythequeen,bsp;漫天的银河星瀑、绚烂极光,都在苏三晶亮双眸下黯然失色。
蒙细月怔怔无言,只看到苏三仰着脸。雪地里传来扑簌扑簌的脚步声。苏三仍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以明亮笑容等候她的答复:“yourmajestybsp;茫茫雪原,漫天星光。
狂风在冰原上肆虐的声音,伴随着松树林里动物的鸣叫,天幕上斑斓极光的飞舞……在蒙细月所有的人生现实和梦境里,从来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画面。
如果可以,多希望时光永远驻留在这一刻。
远处有人在和苏三打招呼,风呼呼地刮着,人的声音也显得格外粗野热情。蒙细月听不太懂,只看到苏三回头朝他们笑,又转过脸来,很坚持地望着她。
蒙细月知道苏三那股疯傻劲儿又发作了,不答应他,他是不会起来的。
“你分明就是有预谋的!”
“是啊。”
“没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