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山雨欲来_失去的岁月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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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山雨欲来(2 / 2)

他连喊了几声,没人答应。

“他妈的,这还了得!开批斗会他竟敢不来!”宋赖河一边骂一边带了两个民兵飞快地朝猕猴家跑去。

不一会,他们便押着猕猴风风火火的朝这边走来,猕猴脸色惨白,那样子像是在赴刑场。人们兴高采烈地朝他们张望着。这时胡貌才一看猕猴那副熊样,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时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人们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了猕猴身上。这时王多却突然尖叫起来,想吃到一个屎壳郎一样。

“胡貌才在笑呢,我看到了,骗你们是孙子!”王多嚷道。

“什么?!”人们几乎无法想相信!

“胡貌才不老实!把他捆起来!”人们怒吼起来。

人们的注意力再一次落在了胡貌才的身上。这一次闯祸了!胡貌才的脑袋上冒出了冷汗,他本来是打算看猕猴的笑话的,有些幸灾乐祸,

这一下倒好,别人的笑话没看成,反倒引火烧身!他妈的,这个没人养的野孩子怎么还没饿死!他在暗暗的骂,恨不得把王多的脑袋拧下来!宋赖河很快让人找来了绳子,把胡貌才五花大绑起来。

“再不老实,老子勒死你!”宋赖河骂道。

王多站在胡貌才身后,得意极了。这一下好了,有两个人可以斗了,人们的热情在一次高涨起来。

“秦主任,是不是让他们游行?”宋赖河问道。

“可以。”秦之恒点了点头。不游行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要到镇上去吗?”宋赖河又问。

“不用了吧,”秦之恒迟疑了一下,“就在村里游行就行了。”

秦之恒对游行兴趣不大。在宋赖河的带领下,人们押着胡貌才和猕猴,一边走一边高喊口号,像一群蚂蚁在托运两只大虫子。

他们几乎游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转眼太阳快到头顶了,也快到了吃饭时间,他们又押着胡貌才和猕猴回到了村子中央,秦之恒还在那里坐着,并没随他们一起去游行。秦之恒坐在那里一直在想,看看宋赖河,他妈的大混蛋,现在有多风光,好想他从没当过叛徒似的!操你大爷!秦之恒坐在那里暗暗的骂,他多么希望现在被游行的是宋赖河,哪怕把胡貌才换成宋赖河也行!相比之下,他对宋赖河的厌恶与痛恨远超过胡貌才。

“报告秦主任,现在游完了,怎么办?”宋赖河又问。

“那就散伙呀!”秦之恒冷冷地扔了一句。

于是宋赖河让人帮胡貌才解开了身上的绳子,各自回家了。胡貌才的胳膊已麻木得不能动弹,还留下几道深深的勒痕。

“龟孙子,等老子再翻身,我非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桃啃掉不可!”胡貌才恶狠狠的朝宋赖河的背影骂道。

今天在干吗呢?秦之恒在回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想。即不是去打仗,又没到地里去生产,就领着一大帮人闹了一上午,累了,又各自回家了,就像小孩子做游戏一样。闹革命,他妈的闹谁的革命呢?胡貌才吗?他既没有枪,又没有了土地,就他一个人,他又拿什么造反呢?猕猴吗?他除了有祖上留下的几十亩土地,也没什么呀,他连只鸡都不敢杀,这样没种的男人,还会造反?再说他也没干过什么缺德的事呀!倒是宋赖河这个龟孙子该批斗,甚至该杀!秦之恒想着,肚子已在咕咕地叫了,他加快脚步朝家走去。

林月早就做好了饭在等他,乐竹早就等不及了,自己在吃饭,边吃边朝外看。

“爸爸回来了!”乐竹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

“当心别把碗碰倒了!”林月说道。

“儿子,吃饱了吗?”秦之恒笑道。

“快吃饱了,锅里还有呢!”小乐竹回答道。

“你妈吃饭了吗?”秦之恒又问。

“没有,她在等你。”乐竹又吃了一口饭说道。

“你在等我吗?”秦之恒笑着问林月。

“谁在等你!再不回来我就把饭盛出来喂猪了!”林月故意生气地说道。

“别喂猪,我还没吃饱呢!”乐竹急忙喊道。

林月又忍不住笑了。

“你不是去闹革命了吗?干嘛还回来!”林月说道。

“去他娘的,一上午闹哄哄的,也不知在干嘛,我一上午屁股没离开那个凳子,都是宋赖河这小子一个人在瞎折腾!”

“既然他这么有本事,你就把革命委员会主任让给他吧,省得我天天为你担心,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不行!他没资格!我回来时又想出一个好办法,一定能让这小子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个办法应该说还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你别再折腾了,我和儿子求你了行不行?我们一家人哪也不去,就呆在家里,平平安安的,咱谁也不去斗,他们爱怎么就怎么,不管咱们的事!我算看清了,这年头根本就没什么好人坏人,坏人马上就可以变成好人,好人也马上可以变成坏人!”

“就算我不当这个委员会主任,也不能让宋赖河干!就算我什么也不当,我们还得照样跟着别人的头去斗别人,想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恐怕不太可能!其实我也不想当这个头头,整天领着村里人闹来闹去,乱哄哄的。我答应你,等让宋赖河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和乐竹一起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自由自在的。”

“要等到什么时候呀!我总觉得这几年日子过的还不如战争年月,每天都被别人指使着干这干那,整天提心吊胆,像只可怜的鱼鹰一样。”

“小婆娘,这话出去可千万不能乱讲!在自己家里关起门来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就要讲,你去揭发我呀!”林月撒起娇来。

这时,乐竹用勺子把碗敲得叮当乱响,喊道:“妈妈,我吃完了,再帮我盛一点。”

“傻瓜,不许敲,长大后会讨饭的!”

林月又帮他盛了一碗。

“你这样的大老粗也知道该怎样讲话!别等到那一天在外面闯了祸,回来向我诉苦,到时我和乐竹才不理你呢!”林月又说。

“我绝不会连累你和儿子的。”秦之恒说道。

林月顿时后悔起来,她不禁暗骂自己,这种年月,怎么能对丈夫讲出这么不吉利的话!

“只要你别再出去当什么委员会主任,我就再帮你生个女儿!”林月悄悄的说道。

“你还得帮我生一个排呢,到时我连村长也不干了,等小鬼子再来了,我就带着他们还去太行上打游击去!”秦之恒笑道。

“放屁!”林月踢了他一脚,“小鬼子永远也来不了啦!”

“对,对,我刚才讲的真是屁话!”秦之恒连忙笑着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这年月,谁不想落个清静,可上帝不答应。

秦之恒决定在村里设一个检举箱,这便是他的妙主意。他的目的是趁着大家这阵子闹革命的热情,希望能有人出来揭发宋赖河当年的罪行。这种做法他也是从别处学来的。为此,他还特意找给村里人开了一次会,会上,他鼓励大家积极揭发那些曾经干过坏事的人,当然,他并没把话说得太白,只是含糊地使用了坏事一词。秦之恒满怀信心地期待着,他甚至觉得已开始有人出来揭发宋赖河了。也许有人不太理解他的那份执着,那是因为他们没经历过那些残酷的战争岁月,没有经历过被人背叛时的感受,没有经历过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爱的战友倒在敌人的枪口下时的感受。

但想归想,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他每天打开那个揭发箱,发现里面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某某偷了某某家一只下蛋的母鸡,某某偷过某某家的白菜,某某偷看过谁家的媳妇洗澡,甚至还有某某偷偷地把猪粪抹到某某家的门上,要么就是一些早已公开的事。并且村里人大部分都是文盲,有的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根本没办法指望他们。秦之恒又等了几天,里边还是那些事。秦之恒狠狠的骂了一句,他恨不得把那个检举箱砸掉,他甚至对所谓的革命也是去了信心,该革的人没去革,不该革的却整天像耍猴似的。他内心的这种想法已开始向外蔓延,别人却不知道。这些天秦之恒的情绪很沮丧。

革命愈演愈烈,形势逼人,似乎真的已达到你死我活地步了。一个月后,上面又下来了紧急指示:根据当前的革命形势判断,敌人已经深入到人民内部的每一个角落,已到了人民政权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因此上面指示,每个村要挖出五个敌对份子,刻不容缓!

“他妈的,要挖出五个?”秦之恒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老子最多只能找到两个,一个是胡貌才,一个是猕猴,其他的都是老老实实的老百姓!―不过宋赖河这个龟儿子倒完全有资格算上一个!”

可是挖不出五个敌对份子又不好交差,秦之恒低着脑袋在家里踱来踱去。不管那么多了,先拉着胡貌才和猕猴让他们斗一斗,到时真找不到那么多敌对份子,大不了把我这个革命委员会主任撤掉,还有村长,民兵队长,统统撤掉也行!秦之恒这样想道。现在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了。

一天,村里人又都集中到了村子中央,胡貌才和猕猴站在老槐树下,低着头,猕猴的两条腿似乎还在发抖,胡貌才则仍旧是那副千古不变的痛苦的苦瓜脸。宋赖河的胳膊上戴了个红袖章,神气十足地站在他们身后,旁边还有几个民兵。

“给老子跪下!”宋赖河朝胡貌才的腿弯上踢了一脚,骂道。

胡貌才趁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猕猴吓得也跟着跪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秦之恒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大声说道:“上面要我们每个村挖出五个敌对份子,我们村才找到两个,大家说怎么办?”

乱哄哄的会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少有的安静,大家似乎都在琢磨,你看我,我看你,但大家又都明白,又要有三个倒霉蛋出场了!但此时胡貌才的心里却特别舒服,又要多几个同伙了,这样他的压力也可以减少一些,别人不会再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了。

“这不难,秦主任,只要我们再把眼睛擦亮一点,那些狡猾的敌对份子就会被我们识破,再狡猾的猎物也是斗不过猎人的!”宋赖河情绪激昂地大声说道。

“把敌对分子都挖出来!”人们呼喊起来,大家喊得都很卖力,就好像都在拼命证明自己不是敌对份子似的。

“胡貌才,交待问题!”宋赖河喊道。

人们也立刻跟着喊了起来。

“我上次已经全部交待了。”胡貌才低着脑袋慢慢的说道。

“上次交待的不深刻!”宋赖河叫道,“我们要彻底打倒你!”

“我已经被你们打倒了,也踩在了脚下。”胡貌才又慢慢的说道。

宋赖河气得舌头都快出来了,他,一个敌对份子,一个反动的家伙,竟敢和自己一句一句的顶嘴!宋赖和冲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宋赖河,不许打人!”秦之恒突然冲宋赖河喊道。

宋赖河急忙收住了拳脚。

“他不老实!”宋赖河怔怔地说道。

“可以说服教育呀!”秦之恒说道。

气氛突然有些冷,全场人都有些缓不过神来,胡貌才更是晕得像只下了蛋的公鸡似的。这年月,打人是家常便饭,更没人会帮那些所谓的敌对份子说话,人人都想让他们永远活在屈辱与痛苦之中。秦之恒的头脑有些乱,血一个劲地往上窜。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冷。

“批斗大会继续进行!”秦之恒又大声喊道。

人们又慢慢缓过神来,像一群刚刚结束冬眠的动物。口号,批斗,游行,又在村里开始了。

没人知道秦之恒的心病,更没人能帮他。可那年月又有谁能真正了解别人呢?大家都在拼命喊口号,闹革命,搞批斗,可这些都是表面的,虚假的,其实人人心里都有一个小算盘,除了自己,绝不对任何外人讲。那年月,谁也无法真正了解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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