摹bsp;直到有一天,总编对她说:“玉霞呀,咱小报虽说也是地方党委的喉舌,但内部管理上也讲求市场效益。”玉霞说:“总编,我不太明白你所指,能开门见山地谈吗?”总编还是很策略地说:“副刊不能老是刊登虚构的作品,比如多登一点本地区改革开放中经济效益显著的单位、群体、个体等等。”总编的话无不在理。玉霞按照总编的旨意,怀揣记者证,走出了办公室。没曾想到她走了几家在本市还算经济效益好的单位,接待她的厂长、经理、主任等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十分委婉地谢绝了她的采访。
第三天,一无所获的她没抱什么希望地走进了私营企业“与点楼温泉山庄”,接待她的正是女经理杨金拉姆。
杨金拉姆坐在装修华丽的办公室里,正在看一张刚刚送来的《西原报》,因为事前已安排约会,她是等着甲玉霞的到来,她知道对于她这样的民营企业,最好不得罪那些口蜜腹剑,贪得无厌的记者。女经理把那些记者当成小爬虫类,胸无大志,写点吹捧文字,不就贪图那点让她看不上眼的钞票吗?然而,甲玉霞一走进她的办公室,女经理却在那一瞬间忘了自己要接待的是一位记者,尽管她事前就了解过玉霞的情况。甲玉霞风度翩翩地站在女经理的面前,她穿一身素色短裙套装,咋一看,让人极容易当成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女学生,她那对大而晶亮的眼睛清纯而活泼,长长的睫毛微微朝上翻卷,有点像假睫毛的装饰,但分明却是天生成的,粉白如桃花的脸颊上即使不笑也隐隐显出一对可人的笑靥,如果微微启唇一笑,一对笑靥里肯定能盛满痴迷的情,那裸露在外的玉一般的手臂和短裙下白皙的腿肚,让人一看就想起跳橡筋纯的女孩子。女经理示意玉霞坐在了宽大的办公桌对面的高靠沙发上,她看着她的长睫毛下的大眼和脸上的一对笑靥,觉得玉霞这模样真的像巴黎生产的瓷洋娃娃,楚楚可人。在玉霞闪动着动人的大眼开口说话时,女经理为自己刚才的第一印像打折扣了,从玉霞的一颦一笑中她看出这是一个外观活泼天真,内里却是极有分寸的知识型的女性。
女经理接过她递上的记者证,并没翻开,而是在手里拍击着对她说:“不用看,我也知道你是谁,西原市东大街土生土长的甲玉霞,毕业于西南民族学院,现就职于西原报社。”
玉霞很反感女经理带有明显的唯我独尊的口吻,一时又不好顶撞,很克制地说:“杨经理,我是来采访的。”
女经理微微一笑道:“记者来还会有什么别的事,但愿不是坏事。”玉霞听出她话里有弦外之音,可又闹不明白究竟,就生出了窘迫感,暗暗地责怪自己业务水平太差,连这最一般的采访也搞得一筹莫展。女经理很优雅地用两根指头拧着记者证送还给她,不无揶揄地说:“在接受你的采访以前,我想冒昧地提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我们的合作将会是很顺利。”
玉霞长这么大哪受过如此待遇,一股无名火直窜上喉头,却又寻不着发作,只是憋红了脸盯着她。
大概是从玉霞的神情中察觉了自己的语气有点过分,女经理朝玉霞做了个“请用茶”的手式,才说:“请问年轻的女记者,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个温泉山庄取名为‘与点楼’?”
玉霞一听,心下顿时平静了许多,再看女经理脸上神情已非刚才那么咄咄逼人的了,而是带着很轻盈的微笑,不觉自己也笑了,朗声念道:“暮春三月,冠者六七人、童子二三人,舞乎兮,咏而归……子日:吾与点也。”女经理欣然笑问:“此言援引于何?其寓意呢?”
玉霞笑道:“此言援引于《论语》,寓意是孔子与其高徒曾点等春游沐浴,既歌且舞的情景。杨经理,我可是汉语言专业,这个问题根本难不倒我。而且我又是土生土长的西原人。小时候我就知道,解放前,国民党元老,国民政府考试院长戴季陶先生就曾在本市南峰山的岩阁上写下过‘与点楼’三字,后来毁于十年文革期间。杨经理,我的回答你能满意吗?”
女经理笑道:“我猜你能知道,我看过你发表在西原报上的文章,文笔飘逸洒脱,不愧是西原女才子。”
玉霞红了脸,说:“经理,过奖了。我是不是能采访你了。”女经理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捆钱推在玉霞面前,说:“采访倒没必要了,你在与点楼温泉山庄到处看看,能写点什么就写点什么,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暴露暴露,这样倒对与点楼温泉山庄起到些新闻监督和推动作用。这是一万块钱,就算是你们报纸的版面费吧。”
玉霞遭蜂子蜚了一样倏地从皮椅上立起身来:“杨经理,你这是……”女经理平静地说:“这是你们报社的规矩,拿回去吧,你可以得到百分之三十的回报。”
玉霞俏脸上微微有了温情,她把那捆钱轻轻地推到女经理面前,不无感慨地说:“这东西谁都喜欢,不过,杨经理,我不愿以这种方式获取这样的钱财,如果这样,我不是显得大庸俗了吗?”
女经理脸红了,她没想到她会拒绝,这个女记者显然非同他人。玉霞从女经理高傲矜持的脸上蓦然浮现的红晕中窥视到了她的心理,作为西原市晓有名气的女企业家,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她也不可能超凡脱俗,和许许多多富有的老板一样,金钱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所不能的。有人戏谑地把体育比赛中提倡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纂改成市场经济中的金钱第一,美女第二,其赤裸裸的露骨指向正说明了钱在他们眼里的重要地位。然而玉霞偏偏不卖这个账。她轻轻地把一万元钱推回女经理面前,就在这瞬息之间,她看到出了女经理无法掩饰的窘迫。她为自己的清高和不失风范感到了欣慰和满足。
其实,玉霞只能算个初出茅芦,单纯得几近愚笨的女孩。她并没有看透女经理的心思,在那一叠钱回到女经理面前时,女经理的第一个反映决非是书生气十足的玉霞所能探知的。她是嫌钱少了?女经理深邃的眼光久久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美貌,晃若出水芙蓉般的女记者,从她那漂亮得令人心悸的长睫毛掩映的眸子里,没有闪现出一丝一毫贪婪的光来,这又令女经理百思不得其解了。她深知女人的天生漂亮就是活在这个世上的本钱,何况眼前的女记者气质不凡,风度蹁蹁。如果她是一个男人,与点楼温泉山庄是一个男性经理,她不敢保证不会把数倍于此的钱放在女记者的面前,当然那已经是超乎于采访的范围了。
女经理的遐思被玉霞打断了,她用平静的却又是不容谢绝的口吻又一次对她说:“杨经理,我是不是能采访你了?”
这是个不达目的不回头的女记者,一个让人望而生畏却又不得不佩服的漂亮女孩,在她面前,你似乎就有一种无法选择的尬尴,因为她能推拒金钱,你就无法判定她到底“赌”的是什么?此刻,女经理微微一笑,得体地掩饰了她的沉默,遮掩了她沉默中无法避免的失态,她问玉霞:“你想采访什么?”玉霞莞尔一笑,说:“当然是想了解你的与点楼温泉山庄,想知道你作为一个女性,一个事业上取得成功的女企业家当初是怎样创业的?与点楼温泉山庄又是如何发展成现在的规模的?还因为你是一个女性,肯定在你的事业发展中经历过无数波折?这些都是我想知道的。另外,我不想以提问的方式采访,我希望的是你能把我当成你的小妹妹,用摆家常的方式随便聊,这样也许更好。”女经理沉思了片刻,她不得不叹服玉霞的精明和不动声色的锋利了。无疑她是深知女性创业的不易,当然她还年轻,还不可能触及到最透澈的内蕴,创业?曲辱?波折?女经理感受太深了。她更知道作为一个天生靓丽,光采夺目,让男人一见就想入非非的女人,真要投身商海,付出的就不仅仅是通常意义上的“汗滴禾下土”一般的艰辛了,它甚至包括了女人的一切,女人的肉体,女人的灵魂。这些难道也是女记者想知道的?即或是想知道,她也决不会漏半句。玉霞晶亮的大眼忽闪着,她期盼女经理的配合。
女经理笑道:“你的采访针对的内容太多了,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我们是不是出去走走。”
能在山庄里到处看看,触景生情,当然比坐在办公室采访更有效果。玉霞站起来,也笑着说:“到处看看,听杨经理介绍,当然好。”女经理把一万块钱轻轻地放进了抽屉,她们一起走出了办公室。……眼前是一壁长满了藓苔,绿茵茵如浸泡在碧水中的大青岩,在大青岩的左侧,两根十五公分的铸铁管子从大青岩后面的凹缝里接下来,一直通到山庄大院里修的水泥蓄水池,从蓄水池下面再分出两根镀锌管子,一根通向游泳池,一根通往那排平房浴室。
女经理指着大青岩左侧的铸换管说:“那就是温泉出水口,整个与点楼就全仗这两股泉水了。这两个泉眼有个名字,叫‘姊妹泉’,如果堵住其中一个泉眼,另一个也不会再冒出泉水来,很灵验的。”
“自然界的万物都是有灵性的,也许这‘姊妹泉’也预示什么道理。”“现在安置了水管,再也无法试给你看了。”
“这是资源,杨经理对温泉资源的开发是有独道一面的。我是西原长大的,怎么就从没听说过‘妹妹泉’呢?”
“西原温泉多,你可能没记着吧,开发这个姊妹泉还真不容易呢。”“你讲讲。”
“这是国有水资源,开发得经过水利电力局,办理取水许可证。”“这很正常。”
“你是记者,我说的你别记下来,记了也用不上。你猜猜,我花了多少钱办取水许可证?”
玉霞摇摇头。
“说来你不会相信,一顿饭,我请有关人士到市中区一家餐厅包了一桌酒席,宴后又安排了一场舞会,当然请了最漂亮迷人的小姐相陪,真正办证费只花了一百五十元,你信不信?”
玉霞没想到女经理给她讲这些,真的写到报道里去了,作为党报的《西原报》肯定是不能发表的。
“还告诉你一件事,这个温泉山庄当初开业时,规模还没现在的一半大,甚至可以说还是挺简陋的。可是那天的开业庆典却算得上是西原市热闹非凡的一次。市里的头头脑脑,各方人士都来了,我花了十万元作为这一天的庆典开支,可还有人说,多数是冲着我这脸蛋来的。记者同志,不怕你笑话,那会儿我的外号叫金美人。”玉霞卟哧一声笑了:“杨经理,不瞒你说,我在学校读书时的外号叫‘玉美人’,这有什么不好的,爱美之心人兼有之呀!”
“你还年轻,懂什么爱美之心,那是书面语言,人兼有之对于女人是祸水而不是荣幸,你以后会明白的。”
其实用不着提醒,玉霞心里何尚不明白。她隐隐约约从女经理的谈吐中洞查到了这个女强人肯定心中有秘不可宣的隐私,只是她不会说,玉霞当然也不能问,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私,只有傻瓜才会贸然问别人。玉霞的采访还是很成功的。
五天后,她把一篇名为《从与点楼的发展看西原温泉的开发》的夹叙夹议的报道放在了总编的办公桌上。戴着高倍眼镜的总编看了报道标题后,用复杂的眼光注视着她,什么也没说。玉霞心里有底,从报道本身来说是唱的正气歌,谱的主旋律,文中有与点楼发展的典型事例,也有她经过深思熟虑后发表的观点,这样的文章在《西原报》还是很少见到的。她估计会很快见报。谁知事与愿违,一连八、九天,总编闭口不提,自然《西原报》上也找不到这篇报道中的只言片语。玉霞纳闷了,她不知道问题还是出在那个“钱”字上。
距她送稿到总编办公室算起,时间过了十天,她所处的副刊部主任,一个二十多岁春风得意的潇洒小伙子给她透露了原委:“总编说你采写的那篇报道要放专版,得收与点楼至少六、七千块钱专版费。”
“怎么成专版了,别人并没有主动要求开专版。”
“你太傻了。”年轻的主任对同样年轻的玉霞循循诱导道:“像这样全面报道的文章,我们报纸是很少发表的,你知道其中原因吗?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像与点楼这样的赚钱民营企业,你得一点一点地写,而每一次都得让他们出血,可你一采写就是洋洋数千言,放一个整版都还得删……”
年轻主任赤裸裸的话让玉霞茅塞顿开,她走进了总编办公室,直截了当地给总编提了意见,并明确指出这是搞有偿新闻服务。总编并不认为她说错了,而是点点头说:“这样的好文章,与点楼女经理出头露面,她不买整版版面,怎么说得过去?”玉霞说:“我们是党报呀!”“党报怎么啦?不都是正面宣传吗?”“我看像做生意。”玉霞鼻眼里嗤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报社几十号人,要发奖金,要集资修宿舍,要……这些钱从哪里来?”
她无以为答。什么道理变成了谬论,就有一万张嘴也是辩不清的。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年轻的副刊部主任见她不识实务,竟自直接去找了与点楼温泉山庄女经理。不久,《从与点楼的发展看西原温泉的开发》见诸于报纸了。正当玉霞莫名其妙时,不无讨好她的年轻主任将三千块钱放在了她面前,仿佛替她办了一件大事,自呜得意地说:“这是回扣。”说这话时,年轻主任的眼里闪动着含义深刻的火焰。因为已经有人为他们牵线作媒,年轻有为的主任,漂亮多才的女记者,郎才女貌,自然是一桩美好姻缘。可是这位少年得志的主任低估了玉霞,她婉言谢绝了媒人的说合,现在年轻主任又自作主张地帮她分了“忧”,她掂着手里的三千块钱,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与知识分子孤傲清高大相径庭的话“狗咬耗子。”那年轻主任也是有才有能的,蔫有不明白的,心里兔不得也回了一句“我是狗,你不也是猫了吗”!
玉霞咬着唇用这三千块钱给副刊部所有同事办了个气派的招待,第二天将辞职报告放在了总编办公桌上。
总编惊愕了,几十年了,他还没见过会主动丢了他认为世上最高贵也最稳当的饭碗的人,而且还是个光采艳丽的年轻女大学生!
几天后,杨金拉姆亲自开着车找到了玉霞家里,对她说:“你是大学生,我来找你可能太搪突,也许你压根儿就瞧不起我们民营企业。”玉霞却粉脸儿生辉,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杨经理,你恰恰说错了,我就是想在民营企业施展一下身手,大学生怎么样了?在南方餐厅里端盘子的大学生也多的是。”
就这样,西原市两个靓丽绝色佳人走到了一起,一个是老板,一个是秘书。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出类拔萃的女人同样能演一出好戏哩。6玉霞开着黑色桑塔那驶出“天都温泉”上了市环线。坐在副手位上的女经理说:“走南坡隧道进市东区,还有二十分钟时间可以到东城门街看看新修的接待站装修进展情况。”黑色桑塔那在环线岔路口左转弯,穿过一道三十米的隧道进入了市区街道。
玉霞边开车边问:“杨姐,接持站什么时候开张?”女经理说:“按我的设想,在国庆前最好。”玉霞说:“今年国庆全国要放几天长假,内地游客,特别是省城休闲族会更多地往我们这类西部边远地区跑,到时候,西原市可能会有一次旅游高峰季节。”女经理摇摇头说:“西原市难啊,经济落后,硬件上不去,能自力更生搞点补充项目的,又迟迟得不到有关部门的思准。”玉霞问:“市工商局还没批咱们的执照?”女经理叹道:“难啊!”玉霞说:“咱们给市长写的那份报告不知怎么还没答复?”女经理问她:“交了几天了?”“按你的要求上个星期一就递上去了,今天星期三,这都又过了快十天了。也不知道市长大人看没看到?”女经理说:“咱们在西原市也只能算是个体企业,耐着性子等吧。”玉霞叹喟道:“西部大开发,到咱西原市就这么难啊?”女经理摇头笑笑:“制约太多,不过,希望总是有的。”
十字路口红灯!玉霞将车停下了。
女经理抬腕看表:4点零5分。
红灯傍的记时器上倒退着显示28、27、26……路口中间一个矮个子交警忽地朝这边看看,手指着黑色桑塔那走了过来。玉霞惊诧诧地叫了一声:“遭,怎么又犯到交警手上了!我这怎么会是违章呢?”矮个交警走到车门前敬了个礼,朝车里看看,对坐在副手位上的女经理说:“请问你就是与点楼温泉山庄的杨经理吗?”女经理点点头。“市工商局靳局长专门嘱托我们,要我们见到你传个话,市工商局待会儿5点钟有个重要的茶话会,请杨经理参加。”女经理苦笑一下,轻轻地摇摇头。矮个儿交警说:“我可是把话传到了。呔,那不是靳局长过来了吗!师妹,把车让到右边人行道边。”玉霞顽皮地笑道:“师哥,我可是听你的了。”一转方向,车滑到了街边。矮个交警听她叫“师哥”不由得抬手推斜了大盘帽,“哧”一声笑了。绿灯亮,车流如注。
市工商局靳局长挺着个罗汉肚走到了车门边。女经理仍坐在车内,只是揿下了车窗玻璃。靳局长对女经理说:“派人到处找不到你,你怎么连手机也关上了?”女经理略为不满地说:“什么会非得我参加?”靳局长嘿嘿笑道:“一个茶话会。”一双小眼睛却透过车窗玻璃直往驾驶座上的玉霞身上睃。玉霞眼角余光扫到了胖子局长的神情,她觉出这局长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跟他那堂堂身份太配不上了。女经理说:“务虚的,我能不能请个假?”靳局长把头更低地伸在了车窗边,说:“市委市府有关领导要来,你不会不去吧。”女经理面有难色:“这……”靳局长又说:“你不是有个什么接待站要想赶在国庆节前开张吗!”“要耽搁多长时间?”靳局长胖脸上的肌肉跳了几下,嘿嘿干笑道:“5点才开茶话会,接下来还有节目安排。争取12点以前收场吧。”女经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靳局长又强调道::“你不能缺席,没你来,我……我都没劲。”胖脸上已掩饰不住猥锁的神态。女经理恨他一眼,扭头对玉霞说:“没法儿了,这接站的事只好委托你了。”玉霞说:“我没见过曾哥呀?”女经理说:“你把车停在东站门口,他认得这车。”话完下车去了。局长仍是把胖脸放在车窗上,问玉霞:“怎么你不去?”女经理讥消地一笑道:“她得去帮我接老公。”胖局长摸摸滚圆的头,嘿嘿讪笑道:“你老公今天要回来!”转过身去迈着鸭步头里走了。女经理朝玉霞无可奈何地扬手道了一声“拜拜”也跟着走了。
玉霞摇摇头,心里说:这经理日子也不好过,连老公也顾不上了。一轰油门。黑色桑塔那朝东门车站急驰而去……
老贺《泉浴权浴钱浴》
第二章
7
肖石坐在街沿边纳闷,要不是他胸口前打着领带,腰上挂着手机,没准儿让别人当成街娃。
一只小巧玲珑的贵妃狗摇尾从他眼前碎步跑过,跑到离他两米远的街沿边,翘起后腿,射出一泡狗屎。
狗就敢这么张狂,这是大街上,人来熙往,车水马龙,它就敢随地撒尿。肖石抬了眼看上去,狗是被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牵着的。他的眼光落在妇人的脚上。这妇人一身珠光宝气的,身上袭一件宽松的吊带裙,把澄黄如腊肉的前胸后背裸在阳光下,下面光脚却趿了双拖鞋,模样好像随时都要上床一样。有一股股臊味钻进鼻孔,原来那狗跑不几步就抬起跨撒尿。狗是作标记呢,难怪狗跑多远都能寻到回家的路。肖石就觉得自己有点狗的德性,刚才自己不是呆在这街边上想心事吗,尽回忆的是过往的事:读书呀,待业呀,打架呀,打工呀,监工呀……如果自己真是条狗,那牵狗的就该是杨金拉姆了。这样想,也许还抬高了自己,狗是贵妇人的宠物,自己只不过是女经理手下的一只平平常常的走狗。这年月,有钱就可以主宰一切,连女人都可以骑在你头上撒尿。
正胡思乱想着,腰上的手机响了。“是肖石吗?”肖石问:“你哪个?有啥事?”“你上来看看,二楼东边三间是不是重新打通?”肖石对着手机就骂了起来:“祝麻子,我日你娘,说了八百遍了,拆通拆通!”“肖老弟,这返工的活可不是我祝老大的责任,这笔开支……”肖石关了机。转过身来,看见姓祝的正站在新修的这幢四层建筑的二楼上,一只手还拿着手机,两个人距离就只二十米远。祝麻子看他望上来,忙朝他招手:“肖老弟,还是上来看看,这事我们两个再商量商量。”肖石没好气地吼道:“商量个屁!你给我返工!”祝麻子又埋下头来朝手机上按。肖石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肖石朝地下唾一口,翻眼骂了句脏话,逃瘟疫般地顺着街边走了。祝麻子站在楼上,耸着肩冷笑了两声,把手机插回腰上。玉霞刚好开车路过这里,就踩了刹车,探出头看,正看见包工头祝麻子站在二楼上。玉霞喊:“祝老板,肖石呢?”祝麻子见是女经理的漂亮秘书,一脸的麻子都活泛了:“甲秘书,甲妹子,你这是来视察工地呀?”玉霞对祝麻子这样有钱无教养的包工头有一种本能的反感,如果不是他承包了接待站的装修工程,她才懒得理他呢。“祝老板,我是问肖石在哪里?”祝麻子仍是喀皮笑脸地说:“他今天没来。”玉霞根本不相信祝麻子的话,杨姐的规章制度严得很,肖石敢不上班。?真没来还是假没来?”祝麻子讪笑道:“或许在上面哪一层,你等等,我让人去找找。”玉霞把车滑到街边熄了火,钻出车门。杨姐没来,她想自己路过这也该看看工程进展情况。她发现这接待站选的地址大好了,临东门车站不远不近,口岸较市中区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修得太小气了点,四层楼和周围的高大建筑比,显得矮小寒酸了。她搞不懂杨姐怎么会修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接待站,连个“馆”呀“所”的名儿都不好安,“接待站”这名字就是个临时东西,这不是杨姐做事的气魄。祝麻子跑下楼来了,一双鼠眼很流气地盯着玉霞。在他眼里,这与点楼温泉山庄的漂亮女秘书简直就是仙女下凡,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像她这么能让男人看上一眼就想入非非的女性。他走到玉霞身边讨好地说:“甲秘书,你看这门面堂口的装修怎么样?”玉霞闻到祝麻子一口烟臭气,装着抬头看,脚挪开了一步。“这门面还不错,就不知里面怎么样,你可别马屎皮面光,里面一包糟呀。”祝麻子讪笑道:“哪能呢,照图纸施工,我还敢搞歪门邪道啊?”“难说,你们这些包工头,偷工减料的事没少干过吧!”祝麻子说:“甲秘书说哪里去了,就冲着这是与点楼温泉山庄杨大姐的活,我祝老大就是贴本也不敢昧良心。再说,不就几十万元的工程嘛,犯得着得罪人啊!”玉霞说:“几十万的工程你还嫌小了?”祝麻子设置可否地摇摇头。玉霞说:“把你手机我用用。”祝麻子忙递上。玉霞按了肖石的手机号,对方关机。玉霞摇摇头,把手机送还给祝麻子:“你叫人去找的肖石呢?”祝麻子嘿嘿笑:“甲秘书,今晚上我请你上龙虾楼吃盲夜。”玉霞眼一楞:“我在问你肖石?”祝麻子这才说:“他刚走,就前面,还没转过路口吧。”玉霞忽地钻进车里,打响了马达,心里暗骂:真的是十个麻子九个怪呢。一轰油门,朝前开去。“甲秘书,晚上……”玉霞硬硬地丢了一句:“没空!”
果真不到路口,就看见肖石没精打采地顺着街沿在走。玉霞把车靠近了人行道,踮了一脚刹车,喊:“肖石!”肖石一看是她,拉开车门钻了进来,问:“你开着车是要上哪?”玉霞说:“帮杨姐去东门车站接曾哥。”肖石“哇”地一声:“人家的老公让你去接!”玉霞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看你没精打采的样子,是要当街娃呀?”肖石说:“我去河滨公园。”玉霞问:“是杨玲在约会你?”肖石点点头。玉霞说:“我送你去。”肖石说:“我下去打的。”玉霞说:“还打的呢,刚才看你一个人在街边走得失了神样的,是不是杨玲给你苦茶喝了?就你磨磨蹭赠的样子,杨玲在河滨公园等急了,你就更难堪了。”一打方向,桑塔那在路口转了头。肖石说:“玉霞,别误了你的事。”玉霞看看车里的电子钟,说:“误不了。”说话间,车就到了河滨公园。
肖石下了车,说:“玉霞,你不下来和杨玲见见面,你们是老同学了,听杨玲说她有两个月没遇上过你了。”玉霞朝他眨眨眼,说:“同学哪比得上恋人,她忙着和你亲热都来不及,还想得起我这个同学。”肖石说:“哪有那么严重,我们两天才约会一次的。”玉霞笑道:“那你可得抓紧点,想打杨玲主意的男人多着呢。”肖石莫置可否地耸耸肩。玉霞又说:“肖石,我可说的真话,你别太自信了。你去吧,你们这恋人约会,我可不想当灯泡,拜拜!”
肖石看黑色桑塔那开走了,这才开机呼杨玲。杨玲在手机那边责怪:“你罗索到这时候才来呀!”肖石说:“遇上玉霞了,多讲了两句话。”杨玲在那边说:“是不是让玉霞的美貌把你迷住了?”肖石笑道:“在我眼里,谁也比不上你美。”“你别粉我了,玉霞有个外号你知不知道,叫玉美人,哪个男人见了她会不动心?”肖石说:“我就不会动心。”杨玲说:“那你是不是生理上有毛病?”肖石也揶揄道:“有没有毛病你还不知道呀!”杨玲说:“你那嘴巴子真臭。”肖石问:“你在哪?”杨玲说:“翠竹亭。”肖石说:“你等着,我这就来。”河滨公园是个大众休闲地方,没门也没墙围,沿着穿过市区的雪清河栽了美人松、翠竹垅,筑了花台、亭廊,大热天里闲人就特别多。肖石一路走来,看见那竹垅下、林荫里到处都有男女依偎,旁若无人地亲吻,心里就生了燥热。转过一垅翠竹,就看见杨玲背对着他,双手爬在亭栏上观一河清丽的流水。落山的太阳灼人,到处都是烘热的气息。杨玲也穿着件和玉霞身上一样的吊带裙,只是颜色不同,玉霞身上的是淡黄碎花,杨玲的是粉红素色,那粉红的裙把她翘着的屁股包得溜圆,裸露在外的肩背白瓷般晃眼。肖石就动了情,走近去搂了她就对嘴。杨玲也不推拒,闭了眼让她亲。肖石见她温顺,得寸进尺,伸了舌想塞进她口里,忽地就叫起来:“你擦了口红!”
杨玲睁开眼,白他一眼,“嗤”地笑了,从小挎包里摸出小镜让他看。肖石才发现自己唇上染了红,忙用纸揩了。
肖石说:“你每次约会都不抹口红的,怎么今天就抹了呢?”杨玲对着小镜重新抹上口红,说:“女为悦已者容,我抹口红也是为了打扮得好看一点,要不,你真让比我漂亮的女人勾去了,我可怎么办?”肖石笑道:“抹了口红的嘴好像特别有一种滋味。”
杨玲问:“你是把口红吃肚里去了?”
肖石故意了张大嘴巴,说:“女人的口红男人吃了是补品呢。”杨玲卟哧一下笑了,说:“那你买了口红当饭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