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你原先不是说彩礼要少于十万就免谈吗?”
“香梅,审时度势乃真英雄,就不兴你六娘当一回英雄?”接话的却是柳六,敢情,这老家伙一直猫在门口。
“什么英雄不英雄。香梅,听六娘的话,让周家出八万彩礼就成。往后到底还要做亲戚,不好伤了和气。”
柳香梅奉旨回屋,这下再不用藏着掖着,一出口便是:“好吧,你们周家给八万彩礼就成了!”道地的人口贩子口气。
“八万就八万,一言为定!”
可不是一言为定——一句话就给柳金叶和周家旺定了婚。不过,到底成就了一桩好买卖。所有人莫不眉开眼笑,添酒回灯重开宴,这回专程请两个“人贩子”。
黄昏时分,定婚酒宴终于结束。
黄昏的太阳已无法照进屋里,可是还不到点灯时分。乡下人用电是很省的,都害怕这种瞧不见多少钱的消费到月尾的时候,会像只老虎一样张开大口,把他们挂在肋骨上的钱咬下一大块,所以宁愿在平常的日子里节省。
柳香梅大着舌头,踉跄着步子,一步三摇晃回家中。香梅平时滴酒不沾,今天是“有功之臣”,柳六老俩口、柳金叶小俩口,一人敬一杯酒,憨女又是实心眼儿,杯杯见底,几杯下肚,就醉得找不着北,亏她还知道回家。
憨女一进屋门,先脱了鞋子,端端正正在桌下摆好;再脱外衣外裤,叠好放椅子上;又把桌子正中的筷子盒儿拖过来,胡乱拍了两下,放在饭桌另一头摆好。这是柳香梅平常上床睡觉时的动作,多年的积习,不这么摆弄一番她是睡不着觉的。
接下来,憨女爬上桌,把头枕筷子盒儿上,手在四下里胡乱摸几把,嘴里嘟囔道,“这棉被哪去了,娘,你又把我床上棉被抱日头下晒了吗,快帮我收进来。”
郑月芳正在屋里看电视,听见外头的动静,走出来一瞧,女儿已经躺桌上睡着了。
“香梅,快醒来,你怎么把饭桌当床了?”
“棉被!娘,要棉被!”
“醒醒,憨丫头!”
“别动,我要睡觉!”柳香梅嘟囔,嘴里呼出的酒味能熏醉人。
“快醒醒,这是饭桌,要睡也得去床上睡啊!”郑月芳明白女儿是喝醉酒了,可惜她没有搬得动香梅的本事。
柳香梅翻一个身,饭桌四条腿儿嘎嘎作响。
“no,holdsomeone’salcohol……”
“再来一杯!”
“……”
无奈,郑月芳只得上厨房做了一碗醒酒汤。女儿睡饭桌上固然不雅,不过,这女人还指望了她酒醉醒来,好打听一下柳六俩口子到底合大女儿卖了多少钱。这才至关重要呐,要不然,郑月芳这一整个晚上,如何能睡得着。
郑月芳端着一碗醒酒汤,扶着女儿的头,正要往她嘴里倒,憨女嘟囔道:“我……不要!no……lessalcohol!”接着手一扬,她块头大,力气也不差,把亲娘拨了个趔趋,一碗醒酒汤儿并一块青花的大磁碗,顿时在地上摔做八瓣。
郑月芳有点着恼,可是女儿正在醉中,她有气发不出。只好出门口尖着嗓子唤自家男人:“柳瑞全,你还不回来,你女儿酒醉了,撒酒疯呐!”
柳瑞全正在隔壁柳六家陪凤梧坪的客人聊天。听婆娘这叫声,堪比家中失火。
老实男人拔脚就奔回家,后头还跟着一干来自凤梧坪的热心客人。隔壁屋有事,大家自然没有不去帮忙的道理。乡下人家,没什么娱乐,顺带着瞧瞧热闹,找个乐子也是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