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回到家已是三更时分了,宋大人疲累不堪,咏春也嚷着“困死了”,独昭儿神情爽朗,简直是精神百倍,躺在床上直到天明,眼睛就没阖上过。
眼前,心里,全是一个人!
“子云……”
拿被子蒙住头,昭儿放声喊出了这个名字。
……
第二天下午,歇过来的咏春一个劲问她家小姐可见着楚王、见了楚王都说了些什么。
昭儿嫌这丫头聒噪,可一想起楚王那张脸……那双星辉一样的眼眸……一颗心止不住地跳,满心里有话要说。于是,拉了咏春坐下,昭儿细细将昨晚的见闻一一道来。
直说了半日方完。
“哎呀,小姐……”
听完后,咏春先是呆呆地无话,片刻后一拍腿,嚷了起来。
“小姐真是有福!楚王殿下也看上您啦!”
“胡说!”昭儿含羞道,心内却是欢喜。
“怎是胡说呢?这楚王殿下堂堂的皇子、亲王,亲自给您拿点心吃,这不是看上您是怎么了?再说了,就是夫妻之间有的也未必会如此体贴……”
这话说到了昭儿的心坎上,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晚间,又是到半夜方睡着。
恁般恼人!日里、夜里……总是那个人,吃不好,睡不着。
……
一个多月了,天也暖了,花也开了,树也绿了,鸟也叫了,水也涨了……
可是,那个人却再也不出现了!
去年冬天比往年暖和,今年春天也来得早。这才二月底,花园里就已是繁华似锦了,雨也下了两场,一场雨后一场暖,花儿落了开,开了落的,倒是把园子里挤得满满的。
可是,花朵儿一样的昭儿小姐却瘦了。
连着多日,咏春看着小姐每日里病恹恹的,端上饭来吃两口就搁下了筷子,觉也睡得不安生,常是半夜里在帐子里翻来翻去的叹气。
咏春知道是怎么回事,回娘家来看妹妹的大小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如何是好?说给父亲听吧?父亲又该如何办?就算是再疼自家姑娘,最多还不是老着脸央求朝中别的大臣向陛下提起这事?那样的话,整个朝廷、整个京城、甚至举国上下都知道是他宋家赶着巴结皇室,要把自己闺女嫁给皇子!
不行,不能让父亲知道,更不能主动说给父亲。
大小姐和咏春躲着昭儿叽叽呱呱地商量了一通,最后二人都觉得眼下应该让昭儿小姐出门散散心去。于是,大小姐小心向妹妹提起来出门散心的事,昭儿开初还不太愿意,对姐姐说出去又能看到什么?左不过是些花儿树儿的,这府里的花园子里什么没有?
“小姐,不是我这做奴婢的多嘴,我觉得您啊,还是该出去走走!不说城外头的景致号,就是人也多,这天气暖和了,出去游春、赏春的多了……说不定呐,楚王殿下也出去踏青呢!”
“什么?”
咏春一席话说得昭儿猛地抬起头来,大睁了双眼。
“咏春这丫头是说:你到城外散心不定还能遇见楚王殿下呢。”大小姐在一旁替咏春答了,满意地看着动了心的妹妹。
在大小姐和咏春的注视下,昭儿低下了头,嘴角翘了起来。
“小姐笑了!”咏春拍着掌道。
的确,一个多月来,昭儿第一次笑。
五天后,正是三月三,游春的好日子。
昭儿又是半夜未睡着,不过这次可不是因为“相思”,是高兴。早起就催着咏春梳头、打扮,直折腾了半日方休。出门前又自拿了小圆镜子,只见镜中人是退红罗衫薄,流光鬓云轻……前前后后照了一通方罢。
虽说女子乘轿子文雅些,可齐朝的女子出门却是骑马的多,尤其是京城长安的仕女,逢上好日子,多喜欢携了婢仆、带了酒具三五成群地出城游玩,在草地上找个地方,把外面的衫裙解下,往四围一挂,吩咐下人们摆开了酒就饮起来。
眼下,这宋家两位小姐就如那长安的大多数游春女子一样,带了丫鬟骑了马出城去。
老杜的诗说得好:“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这不?城外的曲江池边,来来往往的人中年轻女子占了一半,且看那打扮就知道多是富贵人家的亲眷。
无论是身份还是相貌,宋宰相的大小姐晚儿与二小姐昭儿在这些“丽人”中,无疑算是极其出众的了,尤其是昭儿,若掀去了面前的帷帽,那面对面看过来的人是肯定个个回头的!可是宋家小姐不喜招摇,看了块地方后,大小姐吩咐奴婢们拿大幅的布来挂在树枝上,四面围起来,人坐在中间,这样便不易为草地上其他人所看到。
帷幄张好后,大小姐欢喜地准备坐下,却见妹妹眼神茫茫地兀自站着。
“怎不坐下?”大小姐忙问。
“哎呀大小姐,这二小姐今儿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站在昭儿身边的咏春撅嘴道。
“这?”一句话点醒了大小姐。
“可是时候不早了,我看咱们先歇一会,饮些酒,然后再往那边走走如何?”大小姐见妹妹面上不爽,只好笑着拉妹妹的手,劝了好一会儿才劝动。
吃了点心,喝了酒,困意渐渐上来,半夜没睡,这会儿被暖暖的太阳一照,昭儿只觉浑身软成一团,伸了伸胳膊,一丝儿力气也无,眨眨眼,只觉眼皮有千斤重……撑不住,身子就往一边歪去。一边也打着呵欠的咏春赶忙拿过靠枕来,垫在小姐脑后。
这一觉,就睡到了日暮。
应该说,若不是有人在不远处吵嚷,昭儿还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