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娇蕊早闻阳城大名,知她刁蛮任性,整日里所做之事就是欺负人,欺负她身边的男人们,驸马、亲王,丈夫、弟弟,哪一个不怕她?因此,心下就存了几分意思,待要亲会一会这公主,看她究竟是怎样蛮横。谁知这一见之下,这素来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刁蛮女竟然也知礼数,大大方方称自己“娘娘”,心下大喜,把那原来存的意思也丢了,心说不过如此,再厉害的公主,见到宠妃也刁不起来!
“公主要不要进来坐坐?”见阳城不语,也不动,赵娇蕊以为她终究是面子上的人,也就是私下里泼辣而已,因此含了笑假作邀请。
“谢娘娘!听说父皇在这里,正好有事求他。”阳城一听赵娇蕊这么说,喜不自禁,心说“正好”,居然亲自出来接自己进去,何乐而不为?况且正要找父皇。因此,笑着迈起了步子,直往大开的宫门走了进去,把这好客的“赵娘娘”撂在了脖子后头。
赵娇蕊见阳城居然不推辞,昂着头就走进去了,瞬时便觉脑中一冲,心道果然是个泼货!转而又恨自己方才怎么就被她骗了过去,对着她说出这话来?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
皇帝原本正在长春宫正殿内的贵妃榻上歇息,眼前是如花美人盈盈浅笑,端得好不自在,忽闻门外禀奏说是公主来了,心说这丫头怎么拣在这个时候……待要不理她又不忍心,刚想说宣公主进来,眼前美人却笑着站起说她亲自出门去接……喜得皇帝抱起美人置于膝上捧起脸来道“好人儿!”眼看着美人紫色衣裙摇摇曳曳地自眼前消失,心中暗叹:这许多年来,终于等到一个像她的人儿来!
想着,那人儿的脸就出现了。
快十三年了,她一个人躺在那冰冷彻骨的地方已经整整十三年了!
……
就在这时,皇帝忽听门外娇声大喊道:“父皇……”神思方抽回来,不由皱眉,却又笑叹:这丫头,已为人妇五年竟还是这性子!
“父皇,柔柔来了。”说着,阳城一只脚已踏入门内。
皇帝抬眼看那张和自己有八分像的俏脸,脸上笑意更甚,挥手令一旁侍立的宫人给公主看座。阳城却不坐,只是走到皇帝面前,撅起小嘴来,全然不顾身后那赵美人已走了进来。
“刁蛮丫头又要磨折父皇了?”皇帝眯眼道,这个动作使他的脸显得年轻了几分。一边的赵娇蕊看皇帝脸上神采奕奕,不像那四十几岁的人,倒像是三十出头似的,心内暗叹:都是一样年纪的人,自己爹爹还小了眼前帝王两岁,怎得看起来那般……老态,若叫两人站在一起,自己都不好意思瞧,一个是玉树临风,一个却如那风干老木!一边又看撒娇撒痴的阳城,看得心内阵阵酸水泛起……上次见爹爹是什么时候了,还是两年前吧,想着,只觉鼻中一酸,憋住了才未落下泪来。
阳城本想对父皇说给兄弟娶妃之时,见赵娇蕊兀自立在一边,着实碍眼却又不能呵斥,心中烦恼,不由得眉头就皱了起来。皇帝见女儿皱眉,知道有不便的话不想让人听见,于是用了老法子——拉过女儿的小手,让她把唇贴在自己耳边。阳城见父皇示意,一步跨上,附着皇帝右耳就小声说了起来,哪里知道身后不远处的赵娇蕊看了这一幕,眼眶早已红了。
阳城把话说完后,皇帝猛地抬起头来,屋内众人俱心惊: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霎时间,人人噤若寒蝉,不敢抬头。就在此时,忽听皇帝大笑起来,且笑声长久不歇,众人才放了心,赵娇蕊大着胆子抬头看皇帝,见那英俊的中年男人正笑看自己的女儿,赶忙别过脸去。
“柔柔啊,真不愧是我的女儿,这样体贴,惦念着兄弟。”笑毕,皇帝看着女儿说。
“父皇,你既觉我念着兄弟,就快些把他们的事办了吧。”阳城娇声道。
“好好,过两日就叫人着手办.……”说到这里,皇帝忽然想起这丫头今儿大晌午的跑来说这事,莫不是她已替兄弟看准了人?想着,拉了阳城过来,悄声问她,于是,阳城又趴在父亲耳朵上“唧唧咕咕”好一会子。
“好!好!”皇帝听女儿说完,大笑着称好,喜得阳城险些手舞足蹈起来。房中一干人等,抬头互望一眼,俱放宽了心,独这宫室的女主人赵娇蕊心内酸恨交加,恨不能变只蜂蝶飞出去,再不要看到那已为人妇却还在父亲面前撒娇的刁女子!
该说的话都说了,阳城笑着向皇帝道别,转过身后又昂起头向一直默立不语的赵娇蕊作别,赵娇蕊心中万分厌恶,却又无法,只得换了盈盈笑脸,娇声嗲气地挽留,又要亲送公主出去。阳城看了这小自己两岁的女子如此表演,只觉恶心,碍着父皇脸面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也笑着说客套话。两人一来一去地说笑,看得皇帝大喜,心道爱女和爱妃俱如此懂礼知事,却不知二女皆是在他面前表演!
末了,赵娇蕊真送了阳城出门,看着阳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方转回身来。待要一脚跨进宫门,忽想起先前那进去禀奏的太监说公主在宫门口凝视良久……心下有些活动,不知道那刁女在门口看什么,因此住了脚,退至几丈外,抬头看那宫门。
看了半日,只看到眼前朱红新漆的大门在正午日光的照射下闪亮耀眼,并无异常之处,遂抬脚走进宫内,一路上想着这长春宫乃后宫中最大的宫室,皇帝是看上了自己才让自己住在这里的,并不是自己僭越,非要住在这壮丽宫室中。原先刚住到这里时,暗打听了此地以前住的是哪位妃嫔,知道是二十年前的宠妃云贵妃所居之处后宽下心来,叹皇帝真是看重自己,否则怎会让一个才进宫的新人住到这里?几日后又听说这长春宫并非后宫中最好的宫室,最好的应该是那瑶华宫,也是空着的。瑶华宫内有高阁,站在上面,整个后宫尽收眼底,且房内冬暖夏凉。可是,为何皇帝从不向自己提起瑶华宫?难道是自己才来,在皇帝身边日子还不长?也罢,待日后生了儿子再和他讨。
如是想着,赵娇蕊已走到了正房前的廊下,定定神,舒口气,袅袅地步上了台阶……外面只见紫影一闪,人已经进了房去。
“陛下,娇蕊回来了……”
顷刻间,房内响起莺声阵阵。
日暮时分,一匹马停在楚王府外,马上下来的是专职为阳城公主送信的差役。
子云接了信,如同上次一样,迫不及待地撕开,目不转睛看完,连看数遍……看得一旁站着的子玉和高成礼面面相觑:不就是一张便笺么,值得那样翻来掉去地看?
“哈哈哈!”终于看完了,不及折信,子云已笑得合不拢嘴,几乎在室内转起了圈子。
“柔姐到底说了什么?”说着,子玉上前抓过信来,一眼便扫尽了内容,和他哥哥一样,放下信笺就拍起手来贺道“三哥好日子近了……”说的子云面上微红,笑着伸手在子玉肩上拍了一下,高成礼知道,必定是殿下娶妃的事情有望了,于是也上前恭贺。
片刻,一桌酒肴摆在了子云房内,兄弟二人对坐了,一杯杯饮酒,饮到酒酣耳热之际,子云俯身对子玉道“四郎可想去见见嫂子?”问得子玉一愣,旋即眨了眨眼,点点头。
一个时辰后,长兴坊宋府花园后墙内,悄无声息落下两个黑影。
落地后,子云看弟弟东张西望,知道他是新奇。其实,子玉并不是是第一次翻人家墙,只是以往翻的都是宫墙,这一次,翻了宫外人家的墙,而且是要进小姐闺房,心中格外兴奋。
因为来过两次,子云已经是轻车熟路,没几下就摸到了昭儿房前,子玉跟着三哥一路走来,看到眼前房舍廊下挂着大红灯笼,一颗心蹦跳得更加快了……到底是第一次摸到人家女孩儿家闺房啊!
子云躲在廊前柱子后瞧房内似无声响,遂悄悄告诉子玉,他先进去看看,子玉点点头,看着三哥的身影一闪就闪到了房内,自己躲在门外实在难捱,瞅瞅廊上挂的大红灯笼再瞧瞧远处的房舍,眨眨眼,一纵身跃到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