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云一听,心中欢喜,面上却不好十分地表示,只是对余德妃微笑说要恭喜太子了。余德妃知他心中欢喜:册了太子妃,娶楚王妃就快了,却不知他心中却是另一想法。停了停,笑问他可有了中意的楚王妃人选。
“这个……儿谨遵父皇与母妃之命!”子云欠了欠身答道,心中疑惑想姐姐不是已告诉了母妃么,为何还要问。
“你这个孩子……”余德妃笑一笑,端起手边茶盏来轻啜一口,转脸示意身边人等退下。
待室内只剩心腹宫人后,余德妃方说起昭儿之事。
“宋小姐才貌双全,性子又好,宋相公声名卓著,宋家几位公子在朝中也是声誉颇佳……你若是娶了宋家女儿,倒也是好的。”
“儿未曾想过宋家,只是……只是想着宋小姐。”
“生在皇家,要知道,娶妃不单单是娶人……”
“儿晓得。”
“如今在中书省,王相公已与宋相公平分秋色,且宋家大公子任左散骑常侍一职是王相公鼎力促成。”
“这些事,儿俱已知。”
“你知道就好……”
余德妃本来还想再说一些,看看眼前少年晶亮的双眸,心中悄叹一声,把那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吩咐人再拿新鲜花样的点心来给楚王带回去,嘱咐他去见一见父皇再回去。
乾元殿内,君臣四人正在议事,一人旁听。议事的四位:皇帝,中书令宋若水、王泰,门下侍中陈沅,旁听的一个,太子元璟“儿臣参见父皇!”进得殿来,子云行礼如仪,目不斜视。
“你来得好,听一听再走。”皇帝摆摆手,令子云站立一旁,听他们议事。
子云恭敬站于元璟身侧,面对着三位宰相。
年过花甲的宋若水清癯瘦削,鬓发全白,双眼沉静,看不出表情,同龄的陈沅稍稍结实一些,也是鬓发花白,只是眼神似比宋若水多了一份刚硬。
看过了这两位,子云悄把眼睛投向了那端庄沉稳的太子舅父王泰。
王泰四十出头,正当盛年,五官清俊,眉目间透着些许文人气质,说话时眉头轻动,给一张脸平添了几分灵活之气。
……
看这三张脸在眼前晃动,子云忽觉心乱起来……更是不敢看身边的太子。说不清道不明,不知为何,只是脑中一霎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什么也没有了。
片刻,三人话俱已说完,皇帝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周,落于两个儿子身上。
“适才你们都听见了,这四川又闹开了,渝州守将杀了刺史,撺掇城中百姓……”
元璟知道皇帝意思,遂上前一步,朗声道来。
“渝州守将杀害朝廷命官,蛊惑民心,公然谋反,朝廷当速派军前往剿灭……”
听元璟说完,皇帝不语,却拿眼瞟子云,示意他开口。子云一心娶妃,哪里有闲心管这个,况想着太子也在,自己怎好出头,但瞧父皇脸色,自己似是非说不可了,于是上前。
“听说这被杀的刺史贪鄙无道,敲剥黎民,苛虐下僚,因此才招来杀身之祸,而城中百姓苦其苛政久矣,因此那守将才能一呼百应。臣闻: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天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矣。故曰‘安民可与行义,而危民易与为非’(1)……故臣以为朝廷当作两手打算,先派一德高望重之人前去安抚、招降,宣明朝廷意旨,降者一概无罪,单只要杀人者,一边密令剑南道整顿兵马……招降不成即调兵前往征讨,然总应以黎元为重……杀伐乃不得已而为之。”
言毕,低头退回到原先位置。
殿内无一丝声响。
……
片刻,王泰上前面向皇帝道“楚王敏捷!”
皇帝但笑不语。
子云不敢抬头,然听不见皇帝说话,心中忐忑,遂悄悄抬起眼角,正看到皇帝点头微笑,心中欢喜。却看那三位宰相作何表现,只见宋若水抬起头来迅速扫了自己一眼,转头欲向皇帝行礼,被皇帝笑止住,陈沅抬起头看看子云,慢慢低下去,再慢慢抬起来,仿若自己没说出这句话,王泰则面容端正,似无表情。
低下头后,想着身边太子必又是气得脸色铁青,子云暗觉好笑,心说这是父皇让说的,君父之命难违,又不是自己专意表现。
……
日暮,安仁坊,王宅。
中书令王泰一身家常素衣,伫立于廊前。
身边近侍人等悄立于远处,皆不敢出声,他们知道,相公有心事呢。
快到五月了,蔷薇已经开满了花架,红红白白,煞是热闹,这是她喜欢的花儿吧,她人也如那蔷薇一般,无人瞩意,却开得艳丽,然却轻易摘不得,到底是有刺的……她从未在意过自己,自己确也不能给她想要的……于是,走上了这条路,这么些年来,自己终于没有使父亲失望,成为王氏一族的灵魂,成为天子重臣,成为中宫里那个女人的谋士,成为东宫里那个少年倚靠的大树。
如今,在自己上升为这个帝国星空中一颗耀眼的明星时,她的儿子,也终于要长大了!
……
入夜的东宫,灯火灿烂,灿烂灯火下的人,面如阴云。
“殿下用点蜜浆吧。”张良娣手捧一盏蜜浆轻声道。
元璟接过递来的白玉盏,仰脖猛灌几口后,重重放下。
看元璟喝完蜜浆,张良娣小声问因何而恼,元璟叹口气,一句句说来,不想张良娣脸上却似浮起一丝讥讽之色。元璟刚要恼,忽又想起这女人可是有些主见的,于是强按住怒气问她是何意思。张良娣抬头屏退身边宫女,附于元璟耳边几句。
……
元璟大惊,瞬间大喜,一把搂住张良娣就亲,口中叫着张良娣闺名。
……
天地俱静,烛焰飘摇,子云揉揉眼,合上面前书籍,问高成礼是何时辰了?
“亥时已过大半。”
“都这个时候了?”
子云打了个呵欠,站起来,走至门外,仰头看那夜空,只见天清气朗,云淡月明,晚风吹来,送了几丝花香入鼻,胸中顿觉爽朗。
“父皇赐的百花酒呢?”进了房,子云在厅中扫视一圈道。
“收下了,殿下可是要饮酒?”高成礼有些不明白,这么晚了。
“这你不用管,拿两瓶来。”
一听这话,高成礼已明白,暗道楚王真是疯魔了,又不好说,只得静悄悄去拿了酒来。
……
片刻,子云怀揣着两瓶宫中新酿的百花酒,如鱼儿出水一般跃出了王府。
“昭儿,昭儿……”
蹲伏于窗下,子云伸出手来轻叩道。
须臾,室中响动传来……窗子迅速打开了,子云纵身跃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