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真想放手,可是想一想,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还有放手的机会么?
如今,风云又变了。变了,出乎自己意料。那个少年,要去突厥,那样一个人,突厥的铁骑,大漠的风沙,无疑会让他越来越强大……
……
长春宫里,赵娇蕊小心为皇帝捧上一碗参汤。
“娇蕊,这些事,是奴婢做的。”皇帝一边接过来,一边看着赵娇蕊的小腹说道。
“能为陛下捧盏是娇蕊的福气,娇蕊怎甘让于他人?”赵娇蕊一边娇声说着,一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腹部。
皇帝一见,放下参汤,一把拉过来,搂在怀中。
“明年,我又有儿子了。”
“陛下怎知一定是儿子?”
“我是皇帝,我说是儿子就是!”
“陛下?”赵娇蕊又撒起娇来。
半晌,皇帝喝完参汤,看着赵娇蕊。
“娇蕊,你像一个人。”
“陛下,妾知道,陛下在想昭成皇后了……”赵娇蕊秀颈低垂,发髻上的金步摇微微颤动,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唉,今天,瑜儿居然一身朝服来到明光殿里自请和亲……我……这样大的事,自然想到了他娘……”皇帝双目微阖,面上有不忍之态。
赵娇蕊抬起头来,眼光在皇帝脸上转了一圈方开口。
“陛下,楚王体谅圣心,为君父分忧,实是难得。”
“是啊,满朝文武都这样说,瑜儿是个懂事的孩子。隔着几千里,我也明白阿不思的意思,他本来打的就是我儿子的主意,只是没明说罢了,若是真让王泰儿子或是找个宗室打发了他,他定会对我心生忿意,道我是瞧他不起……只是,传闻他那长女已年近三十,身边还带着前夫之子……我的瑜儿才十七!让我十七岁的儿子配他近三十岁的女儿,这……这简直是有意侮辱我!”
说到这里,皇帝猛睁开眼睛,看得赵娇蕊心中一惊片刻,赵娇蕊不见皇帝再开口,气氛凝滞起来,转了转眼睛,想说些什么,想想又作罢。楚王可是他最心爱的儿子,据说连几位宰相都对此事不置可否。自己?一个后宫的三品婕妤,进宫还不到一年的新宠……就算了吧。不过,若那小子去了突厥,真是可惜!太可惜了!十七岁美少年配个带着孩子的老女人,即使那女人是公主又如何?
皇帝见赵娇蕊微垂双目,缄默不语,叹了口气站起来。
“陛下?”赵娇蕊突然有些着慌。
“我去一趟长信宫。”皇帝一边令人披衣一边快速说道。
“陛下?”
“去去就来,你先睡吧。”皇帝转回头看看身后满脸不舍的小女人,算是作别。
赵娇蕊咬着唇看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
“陛下!”余德妃已经睡下,听到门外报皇帝到,忙得穿衣不及,散着头发,披了袍子就走到门外。
“婉婉,我来是有事和你相商。”皇帝一进屋就开门见山。余德妃一听这话,心头一动: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未被大宠过,可是……也从未被长久冷落过,尤其是有事时,他还会和自己“商量”,整个后宫中,似乎除了当年的那个女子,就只有自己能和他对坐“相商”。
“陛下可是为了三郎的事?”坐在皇帝对面,余德妃沉稳说道。
“正是,你大概也听说了,这么大的事。”皇帝直视余德妃。
“陛下,妾的意思,说出来恐怕不合陛下心意。”
“婉婉,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二十多年的夫妻了……”
“陛下……”这“二十多年的夫妻”让余德妃霎时红了眼眶,喉头哽咽。
“婉婉,想什么就说什么吧,瑜儿是你养大的,你也算是他的娘了。他亲娘不在了,你这个养母也该拿拿主意。”皇帝身子前倾,握住余德妃的手。
余德妃冰凉的手指在那滚热的手心里越来越暖,话儿也一句句说了出来。
“陛下,妾以为:陛下若真爱三郎,就应该让三郎去突厥。”
“你这么看?”皇帝睁了睁眼。
余德妃微微一笑,继续说。
“为人父母者,多是想留儿女在身边。俗语说‘父母在,不远游’,咱们的孩子,从小儿长在宫里,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身边人又是怎样待他们?长安又是何等繁华?他难道想离开这样的地方,离开爷娘,甘愿去异族吃风沙、受辛苦?可是,他不得不去……这孩子的心性,我知道,寻常话少,可心思一点不少,只是不说出口罢了。他心里的苦,恐不是陛下能想得到的。前些日子,因为太子妃的事,他不吃不喝不眠几天,人瘦了一圈,如今,他听说要册楚王妃了,心里更是慌……他心里的楚王妃,在宋家,不在王家!王家小姐虽也是才貌双全,可是,王泰是东宫的亲舅父!三郎和太子之间……陛下您不是不知道。王泰一心为着东宫,您也知道。他如今是这样想:娶了王家小姐,他就再不得自由勒,如同进了笼子一般。”
说到这里,余德妃停了下来,看着皇帝。
皇帝沉默不语,半晌,令余德妃继续说。
“三郎的文武才,陛下也都看到了,说远些,他现在还小,过些年,更大了,心性儿再高些……东宫和王泰又向来防着他……若他一直觉得自己被压着、不能出头,难免会生出些不寻常的心来,到时候,兄弟二人之间就不会是六月二十六您寿诞日那般为争姑娘打架了,而是兵戈相见……”
“好了!”不待余德妃说完,皇帝伸手止住。
“陛下,妾的意思,说得也差不多了。”余德妃站了起来。
“你,究竟是书读得多啊,不比那寻常女子。”皇帝也站了起来,朝余德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