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悲剧――一切美丽的毁灭_容我醉时眠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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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悲剧――一切美丽的毁灭(2 / 2)

天气变化无常,早晚与白天的温差很大,雾气在冬季也加浓了。雾海淹没遥远的景观,十里画廊似蓬莱仙岛,漂浮在半空中。落叶的树木早已脱掉华美的绿冠,盘虬般的枝条裸露在狭窄的旧街道上空,显得有点狰狞。风吹得猛烈时,枯败的枝条啪啪打下来,摔在街上断成碎段。一些腐败的树叶堆积在街道旮旯里,沾着饱和的雨水。街上积蓄的污水弄脏了女孩们漂亮的靴子。

晨间,朝阳冲破浓浓的雨雾,驼峰山、罗髻岩、三刀岩轮廓清晰,线条柔美。杜鹃此时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她现在像个勤劳的家庭主妇,一日三顿都亲自动手。她吃过早餐就悄悄出门上班了,杏子、仙姑和晴晴还在熟睡中。

后来,晴晴醒来了,她该是饿了,哭个不停。仙姑冲好了牛奶,孩子却不愿意吸,依然不停地哭。晴晴昨天受了凉患了感冒,鼻子不畅通,昨晚就哭闹了大半晚。她不吸奶,仙姑无奈之下把小半瓶“保婴丹”药散灌了下去。晴晴吓坏了,哭得呛着,连连咳嗽,顿时唇色发黑。仙姑慌忙搂紧她,大手轻轻地拍着晴晴的背部,喃喃地哄着她。很快,晴晴就不咳嗽了,可是哭得比原来更凶。仙姑只能口中“哦哦――哦哦――”地哄着,摇着她。

孩子的哭闹让杏子烦躁起来,完全失去了理智。她胡言乱语骂着扑过来,她要把这个“祸根”除掉。幸亏仙姑躲避及时。可是杏子没有罢休,她再次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三个人一齐倒地,仙姑死死搂住晴晴,杏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想要拽住孩子。仙姑挣扎着爬起来,夺门而逃。杏子也迅速从地上爬来,甩掉一双毛毛拖鞋,赤着双脚在仙姑后面穷追不舍。

仙姑抱着晴晴颤颤巍巍地跑在大街上,惊慌地喊着:“来人啊!救命啊!拦住她!”

外面正下着蒙蒙细雨。昨晚的大雨,令今早的楼顶、阳台上的积水还在往下落。仙姑在街上跑,积水淤泥都飞溅上身。婴儿的哭声惊动了全街,人们寻声翘首望去,有人还跑过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几个熟人见到仙姑抱着疯婆的孩子慌慌张张地跑着,疯婆杏子紧追在后面,就连忙跑过来想挡住杏子,倒差点让杏子给撞倒。大牛见状,跑过来一把拽住杏子,差点就把她甩在地上。她已经不去追赶阿妈了,转变为和大牛过不去。她奋力地想挣脱大牛强有力的大手。杏子双脚用力地撑着地,而大牛偏抓住她双手,誓死要把她整个人拔起,拖走。杏子的脚底让碎石划破了,渗出血丝。大牛在她头上猛地敲一下,想让她安静下来。杏子果然安静下来了。大牛干脆把她拖到菜市场的广玉兰树底下,把她扔在那。

杜鹃阿妈早已赶上来接过晴晴,春风饭店的老板娘和夏家的二媳妇阿莲搀扶着仙姑,让她在饭店里坐下。许多街坊围在饭店里盘问仙姑,她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苦。待到仙姑渐渐定下神来,便抱着晴晴回自己的家去了。

仙姑抱着晴晴穿过狭窄潮湿阴暗的小巷。小巷两边低矮的楼檐上滴着水珠,沙石踩在脚下咔嚓咔嚓响。仙姑抱着晴晴踏进老屋一见杏子阿爸,就呜呜哭起来。丈夫拄着拐杖慢慢地移动步子,在桌旁坐下,摇头叹气。他是心痛自己的女儿,要不是这女儿给钱治病,自己现在还只能睡在床上呢。如果家里的条件好点,女儿就不至于走今天这一步。自己欠女儿的太多了,这个家累了女儿那!

杏子在树底下傻痴痴地坐在那儿胡乱地说些话。树下湿漉漉的。她浑身都脏,污水,泥巴,牛奶液。乱蓬蓬的头发遮掩了她的丑脸蛋。脖子上那个“驱邪符”早被她拽掉了。没有人会去理会一个疯婆子,好奇的人也只是远远地看看。杏子终于坐不住了,就在大街上撒野起来。嘻笑,拍手,唱歌,跳舞,自娱自乐。那无所顾忌的行经,让人看了都扑哧地笑。她还不停地甩着扯着自己的头发,抓着头皮,许是很久没洗头,痒得难受吧。这一头过去让杏子引以为豪的美发,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光泽,变得干枯蓬乱,难以梳理。它现在成了杏子的发泄物,她会使劲地拽扯它,她似乎很喜欢这种发泄方式。

杏子在街上唱呀,跳呀,笑呀。到了中午时分,小学生们已经放学了,大胆的孩子尾随她看过瘾。孩子们还故意逗她,引她去别的街巷。她就这样在孩子们的诱导下东游西荡,时而走走唱唱,时而停停跳跳。当来到一条小巷子前,杏子眼睛发亮,笑嘻嘻地跨进去。她还记得这条巷子能走人,走进去了就是自己以前居住的家。孩子们兴冲冲地说:“她回家去啦!她回家去啦!”

杏子很开心地往巷子深处走,张开两手,身体好像听到音乐节奏一样摇摇摆摆地走回家。在屋子里杏子同样是疯疯癫癫,把小侄子下得哗哗大哭。哥嫂俩生气地把这个蓬头垢脑,衣衫不整的疯婆子轰了出来。仙姑抱着晴晴,满脸泪珠。老夫妻俩对家里的事已经有心无力管了,儿子媳妇不接受这个妹妹,老人俩个只能唉声叹气。

杏子给哥嫂撵出来后,依然唱唱跳跳,自言自语,骂骂咧咧。她又折回大街上,她去了新街。

杜鹃放学回来就惊呆了。房门敞开,屋里没有人,地上乱扔着奶瓶、水杯、凳子、鞋子。出事了!杜鹃马上意识到大事不妙。她从愕然中清醒过来,赶紧跑出去找人。到底怎样了?她们现在在哪里呢?杜鹃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找。

杜鹃神色慌张地走在大街上,大牛一见就大声叫住她。他的大口一张一合,满口黄牙一隐一现地把今天早上的情景向杜鹃描述一番,却道不出杏子现在的去向。杜鹃又匆匆赶到阿妈那里盘问起来。阿妈也不知道杏子现在往哪去了,但是她知道仙姑已经抱着晴晴回家了。杜鹃知道晴晴平安无事,焦虑减轻了。只想找到杏子。

杏子疯疯癫癫地走过新街里自己熟悉的每一个店铺门口。街上紫荆花的辫儿让昨晚的雨水打下来,撒满一地残红。而刚开出枝头的花儿却是那么惊艳动人。杏子爱漂亮,她往自己头上插上了花朵,看的人打趣说她戴花很漂亮。别人在笑她,她同样乐得嘻嬉笑。然后又高兴地来个仙女撒花,边撒边唱歌跳舞。

杏子来到她最熟悉的“乐逍遥”门口,便推门进去。忽然间从“天”而降的一个疯婆子把正在用餐的人们吓慌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一听到食厅里播放着自己熟悉的歌曲,现杏子兴奋得跟着唱起来:“是不是这样的夜晚,你才这样的想起我……”客人中有人觉得很逗而大笑,甚至有人拍手助兴喝彩。然后有位认识她的男客人请她喝酒,杏子很乐意,一饮而尽。然后又唱起流行歌曲来。那男客人说光唱歌不过瘾,便哄她跳舞。杏子真乐,马上跳起舞来。她又喝了几杯酒。借着酒兴杏子越发撒泼起来。手舞足蹈间,不小心碰掉了桌子上精美的瓷碟。她还得意地到处乱扔筷子。酒瓶和杯子摔破了。一个女客人的漂亮衣服给泼上了菜汁,正冲着杏子破口大骂。杏子情绪又失控了。她一把拽住女客人的头发,客人们惊恐地尖叫着,餐厅里顿时乱作一团,所有的桌子上面的东西全给杏子打落地了。服务员阿拉惊叫着跑上楼去找老板。

杜鹃正好找到“乐逍遥”来,她知道杏子又在胡闹了,她正想把杏子哄回去。

欧维正在三楼房里,舒舒服服地坐在床上。他背靠着软绵绵的床头垫,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细雨,阳台上那盆兰花细长纤柔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抖动。他口里抽着烟,脑里想着杜鹃,心情惬意!

阿拉的尖叫声穿透隔音良好的门墙直刺欧维的听觉神经。他漫不经心地想着能出什么事呢?女人们总是这样子,一点儿小事情就扯尖嗓门叽哗鬼叫。然后他不慌不忙地去拉开房门。阿拉突然变得大舌头起来,她怎么也表达不清楚楼下发生的事情。欧维不耐烦听她描述,径自下楼去。

欧维来到一楼餐厅,场面太糟糕了,他知道是杏子闹的。欧维顿时火气就上来了,“啪!啪!”两记耳光甩在杏子脸上。

啊!杜鹃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双腿发软。那两记耳光简直是打在自己的脸上。

杏子被不知从何甩来的两个巴掌打得蒙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才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头和身体仿佛已经分离了。她马上耍赖起来,一有屁股坐在地上,两脚乱踢,弄得地上血迹斑斑。她突然又爬起来向旁人袭击,欧维和两个人死死按住她。杜鹃竭力叫着:“放开她!放开她!”人们全然不顾杜鹃的叫喊,直到杏子动弹不得才放手。杏子许是累了,她干脆躺在地上,吃吃地笑着。看的人都感到可怕。

杜鹃恨透了欧维,她又气愤又委屈,眼眸里,脸儿上全是泪珠。欧维走杜鹃身边,伸开手臂搂住她,想替她擦眼泪。谁知杜鹃一把推开他,大声吼道:“滚开!”

欧维脑里嗡然一声。他盯着杜鹃,杜鹃也盯着他,那双让欧维十分迷恋的大眼睛,此刻却让他害怕起来。完了。彻底完了!欧维知道杜鹃会怎样处理掉他们的关系。但是众目睽睽下,欧维要保持他男人的风度和尊严,特别是那种成功男人的尊严和风度。他叫伙计收拾地上的乱东西,转身就上了楼,而且显出一副十分洒脱的样子。

杜鹃也要显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扶起杏子就走人。

雨依然在飘飘洒洒,气温像是下降了许多,走在大街上的人也打起冷颤,头发上沾满了一层霜白的雨雾。

5

整个冬季尽是阴郁的灰色。不尽人意的事情也在冬季蓄意萌生,让人的心灵备受摧残,情感场上悲伤弥漫,荒凉在加剧。也许在情海上撞过礁的人,再次让风浪掀翻时会坚强许多,杜鹃的生活和工作就没有以为失恋而受到太大的影响。也许是杏子给她带来了许多麻烦,让她还来不及为自己的这点事去悲伤。也许有杏子在,更好地让她撇开伤心的事,更好地掩饰了自己的痛苦吧。所以她依然是那么忙碌地生活工作,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别的。难道她并不是那么爱欧维?也许是吧。如果欧维不是个市侩的生意人,不是那种粗暴鲁莽的大男人,而是一个有素养有仁慈心的人,或者说像夏洋那样会弹一下吉他,会聊一下那些让人着迷的诗词、音乐。那么,杜鹃的爱情和人生将是那么完美。杜鹃是希望有一个完美的人生。可是命运往往是有缺陷的,正因为不完美才叫做人生,人的世界才叫大千世界――千回百转,浮沉跌宕,情仇恩怨;希翼,追求,得到,失去,毁灭,重生。人的一生中,谁都在尝着幸福与痛苦,苍凉与繁华。又都在挣扎着追逐那一山比一山高的欲望。人的欲望越大,心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就越大。有人含辛茹苦,有人铤而走险;有人精明能干,有人投机取巧;有人光明正直,有人利欲熏心。都是为了让欲望与现实的距离缩小。只是前者让人钦佩,后者让人痛恨。而对杏子的悲剧杜鹃更多的是同情和心痛。只是给予一个疯子同情和替她心痛是奢侈的,疯子没有正确的思维,也不会理解常人的感受。杏子疯掉了就好,疯子的世界应该是没有痛苦的。

杜鹃与欧维的不欢而散,让阿妈整天愁眉苦脸,人们在非议,亲戚朋友不解。一个女孩谈了两次恋爱都没嫁成,杏子和杜鹃的不幸,别人认为是她们的品行问题。且杜鹃和欧维的事不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整个夏家。春红恨死这不争的小姑姑,她把夏家的美好未来就这么一脚踢掉了,夏家失去了坚不可摧的靠山,日后想在小镇发展壮大也成了黄粱一梦。春红没好气地咒骂杜鹃,有辱家风的骚货,也不量度量度自己,人家已经让你高攀了,还摆出一副不稀罕的姿态。丢尽我们夏家的脸!

欧维无论在财富在感情上一直备受众人关注,他在小镇是个知名度极高的人物。他与杜鹃的事从一开始人们就在关注着,如今又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人们吃惊与不解。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们又多了一桩能聊的事儿。没想到欧维那耀武扬威的架势竟然被一个女孩子击得落花流水。而杜鹃的悖逆任性,也叫人替她惋惜。

欧维心里一直矛盾,对杜鹃是该了还是不该了?他想要杜鹃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把握也大,只是他不会去做让自己没面子的事。内心的苦闷,他变得无心经营生意,脾气也暴躁起来。抽烟,酗酒,为一点小事对员工暴跳如雷。过后,欧维总是很后悔,也觉得自己不应该暴露内心因失恋带来的不快,这样会让自己在员工面前没面子。也因此,欧维他变得不爱见人,不愿意到楼下去,他爱懒洋洋地坐在阳台上,抽着闷烟向街上眺望。他希望能见着日夜思念的人儿。他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能看穿他内心的寂寞与后悔。

因为担心杏子的情绪再度失控而伤及晴晴,仙姑求得儿子媳妇发发慈悲接纳晴晴。仙姑和晴晴回了家住,白天里就只有杏子一人在杜鹃房里,她在胡闹,在自残。有好几次,杜鹃回来见到情景简直把她吓晕。

杜鹃再次单枪匹马明察暗访方石的下落,她想从方石那里得到一点钱,作为晴晴的抚养费,这是方石推卸不了的责任,他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尽点责任。方石一直没有回来莲都,也一直没有他的半点消息,他应该在老家,但张方石老家的具体地方他从来没有向人透露过。杜鹃也不知道工艺厂在不动声色中已经易主了,当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好一阵子的折腾后依然是徒劳无功,面对重重困难,杜鹃不得不放弃。

6

斗转星移,人们在自己的轨道上生活着,有人获得想要的幸福,有人惨遭横祸。

天气很不好,台风接二连三地刮。台风“黑狼”更是来势汹汹,它从南海上空直扑广东各地,远离海岸的封开也不能幸免。强台风带来的强冷空气与强降雨,让人们的生活和生产一度陷入困境。西江水位不断上升,沿江的一些城县发生不程度的洪灾,损失惨重。各级电视新闻在关注着相关的灾情以及抗洪情况。人们痛失家园。抗洪抢险中几个官兵牺牲了,英雄的事迹感人涕泪。全社会人民众志成城,共同抗灾,捐资捐物。

小镇的一些地势低的地方也受水浸,十里画廊山麓下已经汪洋一片,村庄的道路被淹没了,小木桥给冲走了,人们行动受阻。北哥河的水已经涨至桥底,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垃圾。人们对这场百年一遇的特大水灾表现出特别的关心。人们呵着白气,冒着冷森森的雨,在桥上观望水情,议说着,惊叹着,关注着水位的退涨。不懂世事的小孩子感到新鲜高兴,大人们却忧心忡忡。

两天两夜的瓢泼大雨停了,但洪水却退得不明显,人们依然高度关注水情。

夜里,杏子失踪了。

晚上约九时,杜鹃洗完澡出来,原来在屋内锁着的门正敞开着,电视依然播放着为赈灾筹款的晚会,杏子却不见了。杜鹃急忙楼上楼下满粮所大院找,惊动了大院里所有的居民,也找不出杏子。

杏子到底出去多长时间了?往那儿去了?杜鹃一时慌了。她只好拨通仙姑家里的电话。杏子大嫂兰花接电话时冷漠地说不见杏子的鬼影回来。仙姑听到儿媳在接电话时提及杏子,她就知道出事了,急忙回拨电话给杜鹃。

月夜寂寥,几颗星星遥遥相对地闪着,夜雾笼罩着月亮淡淡的光芒。杏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边走边哼着歌儿。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反正是出来解解闷,天天让杜鹃关在房里,她早就想出来了。今夜,她终于出来了,她是多么快活。路过每一处熟悉的店铺,她都探头瞧瞧。她依稀记得自己过去经常夜里在外闲逛,或者去唱唱歌,跳跳舞,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只可惜太短暂了。

杏子走走唱唱,走出了街道,上了公路。公路比街道还亮,街里高楼鬼魅的黑影令街道暗淡无光。公路上所有的照明路灯都亮着,仿若一个个夜明珠挂在高高的灯柱上,整齐地排集在街道入口路段。偶尔过往的车辆还会射来一束强光,把周围照得通亮。

杜鹃火速赶到余家,大家商议分头找。

夜,月黑风高。街,灯暗人渺。杜鹃和仙姑往旧街区及杂民宅里找,正中与妻子兰花在新街区里找。

正中与兰花在新街区里慢悠悠地转着,嘴里咒骂着杏子。已有身孕数月的兰花,脾气更大,她生气地对丈夫说:“你们余家是不是上辈子没积德,非要死掉杏子不可!”

正中同样生气,他骂道:“死妹子,不争气的死妹子,你死到哪儿去了?”

兰花与正中骂骂说说的,却不呼喊杏子的名字。他俩说好了不喊的,喊了,就会让全街的人知道,多丢脸。

正中说若让他在街上抓住杏子,非狠狠地揍她一顿不可,然后把她拖回家去,关进楼梯底仓里跟狗一起吃住。

旧街里,杜鹃和仙姑焦躁万分,她们呼喊着杏子。喉咙都喊疼喊哑了,声音紧张得颤抖。声声呼叫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或强或弱地在夜街里回响,小镇寒夜的寂静被划破了,让人听得心寒凄楚。

杜鹃脚下突然绊着什么东西。一只绒毛保暖拖鞋,杜鹃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拾起来。呵,是一只废弃的破旧鞋子。杜鹃再一次没有丁点儿线索地寻找着杏子。

尽管杜鹃身上穿了件羽绒保暖大衣,把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是寒冷依然入侵通体,加上担惊受怕,杜鹃整个人都颤栗起来。旧街道十分脏,垃圾、淤泥、积水,把两人的裤腿和鞋子弄得湿漉漉脏兮兮。仙姑还一个踉跄把膝盖磕破了,杜鹃在旁边急忙拉住她,才不至于整个人扑倒在街上。这一下,杜鹃慌急了,她“哗”的哭了出来。但是她马上意识到必须镇定下来,于是,抽搐了两下就强迫自己止住了哭。

杏子顺着公路往北上走,她唱着歌儿,两手甩呀甩呀就来到了北哥河边。这里的风很大,杏子穿着单薄的衣服,可是她完全不懂得冷。一辆小汽车从桥上驶过,`亮白的车灯照得周围都亮了,浑黄的河水上涨至高高的堤岸,通向洗衣埠的陡长梯级只露出水面的几级。这里太熟悉了,上学的时候,杏子和阿妈经常挑着一家人的衣物来洗涤。此刻,她欢喜得嘻嘻哈哈走近梯级。借着朦胧而柔美的月色,她甩着那头蓬乱的卷发,踏歌起舞迈下了梯级,那满涨的河流便是她要走向的宽阔舞池。

杜鹃和仙姑的颤抖的呼唤声持续不断地在寒夜里回响,悠长而又哀绝,像冤魂的呜鸣,从旧街区的上空传遍小镇。很快,小镇的人们都知道了杏子失踪了,人们同情着她,隐隐替呼唤者焦急。杜鹃阿妈、夏老、夏家二媳妇阿莲也加入了寻人队列。欧维也不动声色开着车子出来,他从新街转到旧街再往公路。兜转了几圈没有看到杏子的踪影,他又悄悄回来了。

7

第二天清晨,朝阳从十里画廊峰顶上射下万道金光,把连日来的灰霾一扫而尽。人们终于沐浴到明媚的阳光了,精神也抖擞起来。

北哥河水一夜间消退了许多。被洪水淹没的沿岸的竹林终于可以重见天日,成排的翠竹露出了一大截。一具肿胀的女尸体漂浮在水面上,让露出水面的竹棵截挡住了。消息一下子传开了,河边蜂聚了各种心态的人们。

杏子就这样悄悄走了。仙姑几度晕了过去。杏子爸捶足顿胸地痛哭。正中夫妇伤心沉默。小晴晴正在兰花怀抱里哭闹着。

白发送黑发的裂痛,原本孱弱的老父亲不久便告别了人世。当初余家陷入经济困境时,杏子曾经只为家里带来一阵子的运气。

杏子的离去,杜鹃的悲痛绝不亚于余家的人,一度陷入无法自拔的痛苦之中。后来,杜鹃自愿承担起晴晴的抚养与治疗。杜鹃在学会坚强的同时也学会了低头,学会了迁就,学会了宽容和豁达。她最终还是与欧维结合了,他们的婚礼隆重奢华,是杏子生前日夜希望的让人羡慕死的婚礼。

淌过漫漫寂寥的冬季,春光乍泻,层峦叠嶂重现它春的容颜,它在蓝天之下,绿原之上,守护着这片生生不息的大地,人们在年年岁岁中循环往复着自己的生活轨迹。

夕阳渐渐退下西山,天边流光溢彩。当霞光渐渐淡下去了,天空仅残留一片亮白的光。明天,太阳依旧会从十里画廊的山巅上爬起来,人们又会看到一片绚丽的霞光。太阳照样照耀着北哥河,河水泛着金光,日子就像河水一样向远方流淌,流淌……洗衣埠里的女人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小镇里那些如流水漂逝的事儿……

(第一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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