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小铭霖十岁。
他正站在后院的湖边,看着湖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出神。他喜欢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想往哪儿游就往哪儿游。可是娘不让他出去,他每次趁练功偷跑出去,回来都会被喂一顿板子。每到这时,哥哥就会替他求情,还帮他上药,他觉得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他正想着,却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推了一下,“扑通”一声掉进湖里。还好湖外沿的水并不深,再加上他还算不错的水性,他很快从湖里爬上岸来,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水淋淋的像个落汤鸡。
小铭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岸旁笑得正欢的罪魁祸首,头也不回的向哥哥房里跑去。当他跑到哥哥房里时,却发现房间里并没有人。他有些纳闷,哥哥平时就只会呆在房里看书的啊,怎么不在呢?
他来到前堂,刚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屋里有许多人。他最讨厌人多的地方,转身想跑,却听到娘的声音,“铭霖。”,他不情不愿的转身走进屋去。
前堂坐着两名女子,年长的约有三十多岁,身着月白衣裙,娴雅端庄,由于保养较好,她看上去却像双十年华,在她身旁站着一个面容俊美的少年。这名女子就是蝴蝶门的门主夏侯静,那名少年是她的大儿子夏侯铭钰。
另一名女子约有二十七八岁,着一身淡紫色衣裙,看起来身份有些高贵,美丽的脸上有一丝冷漠和高傲,身侧站着四名清秀的少女。这位便是牡丹堂的堂主灵婉,身侧的四名女子乃是她最得意的四名弟子,春雨,夏露,秋霜,冬雪。
小铭霖走到夏侯静面前低低的叫了一声,“娘。”
夏侯静一看到小铭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湿,不由得皱起眉头,“铭霖,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小铭霖刚要答话,就听见门外一声哭叫,不待大家看清,一个小粉团已经扑到灵婉怀里,灵婉抚着怀里的小粉团,柔声道:“怎么了?小宝贝,谁欺负你了?”
小粉团抬起头来,泪珠还挂在粉嫩的小脸上,看上去格外动人。她望了望四周,忽然看到满身是水的小铭霖,又哭起来。她害怕小铭霖说出是她把他推下水的,她害怕娘亲责怪自己,就算娘亲不怪自己,那些人会不会怪自己呢?心里一害怕,她又哭了起来。
小铭霖看到这个害自己落水的家伙,恨得牙痒痒,刚想说话,却听到娘亲训斥道,“铭霖,是不是你欺负媚儿妹妹了?还不赶快向媚儿妹妹道歉!”
“是她......”
“铭霖!”
小铭霖见娘亲根本不听自己解释,还冤枉自己,顿时觉得心里万分委屈,他极力忍住眼中的泪花,倔强的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就算挨板子,也不向她道歉,明明是她的错,凭什么让自己去给她道歉,偏不!
夏侯静正欲发作,却听到牡丹堂堂主灵婉说道:“门主不要动怒,还是先给他换下衣服吧。”
灵婉当然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是什么样的鬼精灵,那一身是水傻小子,一想必又是她的“杰作”。想到这里,她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夏侯静见灵婉为铭霖求情,便也不再追究,吩咐铭钰将铭霖带下去,给他换一身干净衣服。
小铭霖随着哥哥来到卧房后,再也憋不住满肚子的愤懑和委屈,扑到哥哥怀中放声大哭。铭钰一边安慰怀里痛哭的弟弟,一边令人去准备热水。
“是她把我...推下湖的...娘亲...却...还让我给...给她道歉...太过...分了...士...可杀...不...不可辱...”小铭霖哭得咽不成声,时不时的用哥哥的衣衫擦一擦眼泪鼻涕,搞得夏侯铭钰哭笑不得,只得轻轻的拍着铭霖的背,柔声哄着道:“好了,不要哭了,再哭就不是男子汉了。”
自从听哥哥讲解了“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的含义后,小铭霖便觉得此句甚合自己心意,总是时不时的挂在嘴边,以显示自己的一番小男子汉气概。平时挨板子,他从不掉一滴眼泪,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颇有几分豪迈。就连哥哥给他上药,疼得他满头冷汗,也紧咬着嘴唇吭都不吭一声。
此刻,他也不管什么男子汉不男子汉了,豁出去般自顾自的哭个不停,看来着实是委屈得不行。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爹爹,听哥哥说,爹爹似乎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哥哥平时最疼他,所以他最亲近于哥哥,也只有在哥哥面前他才会表现出自己最真实一面。他觉得只有哥哥最能理解他,就连娘亲都不似哥哥那般疼爱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小铭霖渐渐止住了哭声,慢慢的从铭钰怀里抬起头来,发现哥哥的衣衫已经被自己弄得污浊不堪,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夏侯铭钰却并不介意自己的衣衫被他弄脏,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哭够了?看你现在跟个花猫脸似的,快去洗澡吧。”
洗浴完毕,两人重新换上干净的衣衫,小铭霖忐忑不安的随哥哥往前堂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小铭霖就看到娘亲和那些人正走出门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却不曾发现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自己……
“落水”事情对小铭霖的打击很大,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至少要像哥哥那样厉害才不会被人欺负。
小铭霖的突然转变虽让夏侯静颇感意外,却也十分欣慰,只道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苦心。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她做事情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如果不是铭钰一直在她身旁帮她管理门内的各项事务,恐怕她早就不能支撑下去了,想到牡丹堂堂主临走时说的话,她心中不由得下了一个决定。
五年后,夏侯静因身体不适而将所有事务都交与夏侯铭钰处理,自己则搬去了附近的清云观,从此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不再过问门里的事情。
夏侯铭钰成为新任门主后,整天忙着处理蝴蝶门的事务,夏侯铭霖则专心练剑,两兄弟谈心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夏侯铭钰来到两人经常练剑的地方,告诉夏侯铭霖一个对他来说无比震惊的消息。
“成亲?”夏侯铭霖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哥哥,他今年才刚满十七岁,甚至连女孩子都没见过几个,哥哥居然让自己成亲,这未免太可笑了。
弟弟的反应并没有让夏侯铭钰感到意外,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夏侯铭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下一个问题。
“和谁?”夏侯铭霖见哥哥默不作声,忍不住问道。
“灵媚儿。”夏侯铭钰本来不想告诉他的,倘若弟弟知道自己将要迎娶的是那个当年将他推下水的女孩,恐怕是死也不会答应的。可是如果不告诉他,凭他对弟弟的了解,如果连自己要娶的是谁都不知道,怕是更不会答应。思虑再三,夏侯铭钰还是决定告诉弟弟。
果然,夏侯铭霖一听到这个名字,“嗖”的把手中的剑甩了出去,半截剑身没入巨石内。
夏侯铭钰看了一眼露在巨石外的半截剑身,心中暗喜。想不到弟弟的梅花剑法进步的如此神速。相信不用很长时间,他们便可以一起练“梅花飞雪剑”的最高层了。练成“梅花飞雪剑”,乃是娘的心愿,不过他自己也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夏侯铭霖并不知道哥哥心中所想,他已经被那个名字勾起了满腔怒。他看着夏侯铭钰,恶狠狠地说了一个字,“不。”,然后掉头离去。
夏侯铭钰静静的看着弟弟离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又何尝想要这样做,如果不是为了蝴蝶门,如果不是为了娘亲,如果不是……想到娘所说的一切,他狠了狠心,不管弟弟答不答应,一定要让他和灵媚儿成亲。他相信弟弟最终会理解自己的,就算他不肯原谅自己,自己也不会怪他,但如今,也只好委屈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