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阅读_米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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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阅读(2 / 2)

米生牵着小碗朝米垛上爬。米生把小碗用力地朝米垛下面摁。你藏在米堆里,别吭声,我让柴生来找你。米生喘着气说,这样谁也找不到你,爹娘也找不到你,小碗顺从地缩起身子往米堆深处钻,最后只露出小小的脸孔和一条冲天小辫。小碗说,快让小哥来找我吧,我透不过气来,米生说,这样露出脸不行,柴生会看见你的,米生说着就拽过半麻袋米,用力搬起来朝小碗的头上倒去,他看见雪白的米粒涌出麻袋,很快淹没了小碗的脑袋和辫子。起初新垒的米堆还在不停地松动坍陷,那是小碗在下面挣扎,后来米堆就凝固不动了。仓房里出奇的一片寂静。

他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但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他把仓房的柴门反扣上,拎起书包跑出了家门,经过店堂的时候,他看见父亲和两个伙计正在给一群穿军装的士兵量米,母亲则坐在柜台后面编织一件桃红色的毛衣,他知道那是替自己打的,他根本不想穿这件颜色的毛衣。

下午五龙和伙计老王去仓房搬米,铁铲挥舞了几下,米垛上露出了一根冲天的缠着红线的小辫,随着米垛沙沙陷落,小碗蜷缩的小巧的身体滚了下来,小碗的脸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五龙把小碗抱起来摸她的鼻孔,已经没有鼻息了,他看见小碗僵硬的手里还抓着一条绳子。

意外的灾难使绮云几乎要发疯,她竭力支撑的精神在一天之内成为碎砖残瓦。绮云抱着小碗冰冷的遗体坐在米店的门槛上,她在等待米生放学回家,街上的人对小碗之死一无所知,他们看见绮云抱着小碗坐在米店的门槛上,以为是小碗生病了,绮云抱着她在晒太阳。他们没有听见绮云的哭声。

但是米生却没有回家。米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第三天五龙把小碗装进了一口匆匆打就的薄皮棺材,在钉棺的时候五龙听见伙计老王说,米生在江边码头上,我看见他在拾烂桔子吃,喊他他就跑,他还朝我扔石块,绮云嘭嘭地拍打着薄皮棺材,边哭边喊,把他找回来,让他跟小碗睡一起,让他们一起去,把柴生也捎上,我一个也不想要了,我再也不想跟着你们受罪了。

五龙吐出嘴里的长钉,抓在手上,他冷冰冰地审视着绮云说,你喊什么?狠心的女人,干脆你也进去吧,我来给你们盖棺钉棺。

后来五龙在江边的一只空油桶里捉住了米生,米生当时正熟睡着,他的脸已经被油污弄得乌黑难辨,梦中的神情显得惊悸不安,五龙把儿子紧紧地抱住,端详着米生的整个脸部,五龙喃喃他说,你真的像我,可你怎么小小年纪就起杀心?你把你的亲妹妹活活闷死了。

打断米生的一条腿骨是绮云的主张,当五龙再次把米生吊到房梁上时,绮云哭着说,打吧,打断他一条腿,让他以后记住怎么做人,五龙掂着手里那根油光银亮的杠棒,他对绮云说,这可是你让我打的,米生若是记仇该记你的仇了。绮云的身体颤了颤,她背过脸低低地呜咽着,打吧,我背过脸不看,你就动,绮云用手指塞住自己的耳朵,但她还是听见了米生的一声惨叫和胫骨断裂的声音,咯嚓一声,它后来一直频繁地出现在绮云的噩梦中。

米生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初次下地走动时一家人都紧张地注意他的腿,米生走路时失去了平衡,他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小拐子。

织云回了一趟米店。除了说几句常用的劝慰的话,织云也说不出什么,她和绮云枯坐在前厅的两张靠椅上,听店堂里偶尔响起的嘈杂声,姐妹俩相对无言,织云回想了一会儿小碗的粉红健康的脸和乌溜溜的眼珠,思绪很快地折到吕公馆的后园里,后园又在闹鬼了。有一个夜晚她听见卧房的窗外有动静,推开窗子就看见了那个黑衣黑裤的鬼魂。他正在朝后园的芍药花地里走。

我真的看见了,那个鬼魂就是阿保。织云睁大惊惶的眼睛说,阿保跟活着时一模一样,走路神气活现的,还摇晃着肩膀。

绮云并没听见什么,她呆滞地望着织云湿润的涂过口红的嘴唇,仍然陶醉在自己的悲痛中。

他们说那不是鬼魂,是活人,是阿保来找六爷报仇了。可我还是不相信,阿保的东西都让六爷割下来了,他怎么会不死呢?

别说了,我没心思听,绮云厌烦地打断了织云的话。

也许阿保让哪个神仙救活了?织云沉思着作出了一个推断,她抚摸着腕上的翡翠手镯说,他们都怕极了,六爷也有点害怕,每天睡觉都有六个家丁守在床边,可我一点也不怕,我和阿保毕竟有过情分,他会捉别人不会捉我的。

捉的就是你,绮云突然对织云恶声恶气他说,归根结底,你是我们家的祸根,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活不成也死不了,想哭都没有眼泪。

对绮云常年累月的攻击,织云其实也听惯了,但这次不比寻常。织云再也不能忍受,她红着眼睛拂袖而走,边走边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进这个破门,我才不愿意做你的出气筒,从今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没你这个妹妹,你也别求我办什么事,织云气鼓鼓地走到店堂里,被五龙拦住了,五龙说,怎么急着要走?留下吃晚饭吧,他的手很自然地过来在织云的乳峰上捏了一把,织云扬手扇了五龙一记耳光,她骂道,畜生,这种日子你还有好心情吃老娘的豆腐,你还算个人吗?

织云又是伤心而归,这一走果然兑现了无意的誓言,织云没有再回过瓦匠街的米店。多年来她一直在吕公馆里过着秘不传人的生活,红颜青春犹如纸片在深宅大院里孤寂地飘零,瓦匠街的人们知道织云做了六爷的姨太太,却无从知道她在六爷膝下的卑微,她的虚幻的未来和屈辱的现实。只有绮云知道,吕家上上下下都歧视织云,甚至抱玉也从来不肯喊一声娘。

几天后城北一带的居民都听见了来自吕公馆的爆炸声,那是午夜时分,爆炸声持续了很长时间,有时沉闷,有时清脆,男人们披衣出门,站在街上朝北张望,北面的夜空微微泛红,可以看见一股庞大的烟雾冉冉地升腾,空气中隐约飘散着硫磺和焦铁的气味。他们一致判断出事的地点是吕公馆,是吕公馆出事了。

关于吕家爆炸的消息也在瓦匠街上不胫而走,目击者说有人引爆了后院私设的弹药库,吕家的半座园子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吕家被炸死了许多人,剩下的人都坐上一辆大卡车往火车站去了。五龙站在人群里大声问,还剩下了谁?目击者是街口的小皮匠,他了解五龙与吕家婉转的关系,他说,六爷连一根汗毛也没伤着,他站在卡车上还是吆五喝六的。还有抱玉,抱玉也活着,但是我没看见织云,也许织云被炸死了。五龙又问,你知道是推干的吗?小皮匠迟疑了一会儿,用一种不确切的语气说,听说是阿保,可是阿保已经死了十年啦,怎么可能?不然就是阿保的鬼魂?这也不可能,一个鬼魂不会引爆弹药库。小皮匠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最后对众人说,我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

五龙和绮云赶到吕公馆的废墟上时,所有的死者都被迁往野外的乱坟堆了,昔日象征着金钱和势力的深宅大院到处残垣断壁,草木被烧成了焦黑的炭条,绮云在废墟上茫然地走着,突然看见砖缝中夹着的一团绿光、她弯下腰不由叫了一声,翡翠手镯:绮云把手镯从砖缝里抠出来,脸色苍白如雪,手镯明显地被火焰烧烤过,留下了处处烟痕,绮云撩起衣襟擦拭着失而复得的翡翠手镯,泪水忍不住流到面颊上。绮云哽咽着说,我早料到织云不会有好结局,我没想到她死得这么惨,这么冤枉。五龙抬脚踢飞了一根圆形的铁管,他认得那是来复枪的枪膛,五龙追着那根铁管跑了几步,回过头对绮云说,我们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我们都会死,你哭什么?织云早死其实是她的福气。

绮云把翡翠手镯套到手腕上,忽然觉得这不吉利,又摘下来包到手帕里,这时候她听见五龙远远地问,你知道这事是谁干的?

听说是阿保,听说阿保还活着。

如果我说是我干的,你相信不相信?

绮云吃惊地看着五龙,五龙盘腿坐在后园唯一残存的石凳上,双手把玩着那根圆形铁管,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古怪,有点像一个撒谎的孩童,更像一个真正的凶手,绮云面对着五龙沉默了很久,后来她说,我相信,因为你是世界上最狠毒的男人。

绮云在清扫父亲留下的北屋时,从床底下扫出了那本家谱,所有的册页都已被地气浸潮,家谱上布满了霉斑和水渍,绮云随意翻动册页,许多冯姓先人的名字像蚂蚁般掠过视线,最后是她的父亲的名字,显然家谱到父亲这一代役有续修,也许他在世时就觉得没有修家谱的必要了。绮云注视着那些空白的旧纸,心情悲凉如水,她把它放到窗台上晾晒,心里浮生了续修家谱的念头。

第二天街东的小学教员如约来到米店,他带来了宣纸和笔墨。绮云送上一碗莲心红枣汤后,呆呆地看着小学教员在陈泥砚台上磨墨。小学教员浏览了一遍冯家的五十三代家谱,他敏锐地提出一个问题,五十四代怎么续,五十四代没有男丁。绮云想了想说,就写下五龙的名字,就让那畜生上冯家的家谱吧。你在我爹的名字下写上冯五龙。他好歹是个男人,我的名字不能写就写他的吧。小学教员在写字的时候听取绮云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自怨自艾他说,我不是男人,我只能让那畜生上冯家的家谱了。

冯家的第五十五代自然是米生和柴生,小学教员在写完冯米生三个字后,怀着一种别样的心情加一行蝇头小楷,腿有残疾,系亲父棍殴所致,他知道五龙不会认得这些字,他不怕五龙。他正想对一旁的绮云解释什么,听见院子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五龙从外面回来了。

绮云走出前厅看见五龙拖着两只米箩往仓房里钻,绮云跟过去问,店堂里不缺米,你又担米干什么?五龙闷着头用竹箕往米箩里倒米,他说,码头兄弟会换了个帮主,他说只要我缴上一担米,就收我入伙,绮云厉声说,我不准你糟蹋我的米,你就是上山当土匪我也不管,可我不准你糟蹋我的米。五龙不再理睬绮云,他装满了米挑着箩就往外面走,绮云冲上去抱住米箩下放。她嘴里不停地骂着,败家的畜生,你吃了我的不够,还要往外拿,我不准你把米挑出米店。五龙卸下了肩上的米担,抓着扁担焦灼而仇恨地盯着绮云,我说过你别拦我,我想干的事一定要干,你拦也拦不住。五龙说着挥起扁担朝绮云抓着米箩的手砍去。在绮云的哭泣和呻吟声中,五龙挑着一担米走出了米店,他的脚步沉着平稳充满弹性。

小学教员在窗前看见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五龙担米离店后他重新坐到桌前,打开业已修讫的冯家家谱,在第五十四代冯五龙的名字下面写了一个问号,然后他再执小楷,在右侧的空白处添了一行字:码头兄弟会之一员。

第九章

当五龙渐入壮年并成为地头一霸时,瓦匠街的米店对于他也失去了家的意义。五龙带着码头兄弟会的几个心腹,终日出没于城南一带的酒楼妓寮和各个帮会的会馆中,一个枫杨树男人的梦想在异乡异地实现了。在酒楼上五龙仍然不喝酒,他只喝一种最苦最涩的生茶。五龙喜欢宿娼,他随身携带一个小布袋,布袋里装满了米,在适宜的时候他从布袋里抓出一把米,强硬地灌进妓女们的下身。后来城南一带的妓女都听说了五龙的这种恶癖,她们私下议论五龙的贫寒出身和令人发指的种种劣迹。她们觉得这种灌米的癖好不可思议,使女性的身体难以忍受。

有时候五龙在妓院的弦乐笙萧中回忆他靠一担米发家的历史,言谈之中流露出深深的怅惘之情。他着重描述了他的复仇。复仇的方法是多种多样的。五龙呷着发黑的茶说,不一定要用刀枪,不一定要杀人。有时候装神弄鬼也能达到复仇的目的。你们听说过吗?从前的六爷就是让一个鬼撵出此地的,五龙的独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周围的妓女,突然用枪把撑起一个小妓女尖削的下颏,你知道那个鬼是谁吗?是我,是我五龙。

一个飘着微雨的早晨,五龙带着两个心腹从码头兄弟会的会馆出来,他们经过了一个牙科诊所。五龙突然站住了,专注地凝视着橱窗里的一只白搪瓷盘子,盘子里放着一排整齐的金牙和一把镀铬的镊子。五龙突发异想,他对手下说,我要换牙,说着就撩开诊所的门帘走进去了。

龙爷牙疼吗?牙医认识五龙,陪着笑脸迎上来问。

牙不疼,我要换牙。五龙坐在皮制转椅上转了一圈,两圈,指着橱窗里的那排金牙说,把我的牙敲掉,换上那一排金的。

牙医凑上来检查五龙的牙齿,他觉得很奇怪,龙爷的牙齿很好,他说,龙爷为什么要敲掉这一口好牙齿呢?

我想要那排金牙,你就快点给我换吧,五龙厌烦地在转椅上旋转着,难道你怕我不付钱?不是?不是就动手吧。

全部换掉?牙医绕着转椅揣摩五龙的表情和用意。

全部。全部换上金的,五龙的口气很果断。

马上换是不可能的,敲掉旧牙,起码要等半个月才能换上新的。牙医说。

半个月太长了,五天吧。五龙想了想,显得不太耐烦,他拍了拍手说,来吧,现在就动手。

那会很疼,麻药可能不起作用。牙医为难地准备着器械,他将一只小铁锤抓在手上,对五龙说,喏,要用这个敲,两排牙齿一只一只地敲,我怕龙爷会吃不消。

你他妈也太小瞧了我五龙。五龙舒展开身子仰卧在转椅上,他闭起眼睛,脸上似笑非笑,我这辈子什么样的苦没受过?我不会哼唧一声的,我若是哼了一声你就可以收双份的钱,不骗你,我五龙从来说话算话。

拔牙的过程单调而漫长,两个兄弟会的人在门外耐心等候。诊所里持续不断地响着的笃的笃声和金属器械的撞击。牙医手持铁凿和锤子耐心地敲击五龙的每一颗牙齿,他们真的没有听见五龙的一丝呻吟。

五龙满嘴血沫,他的整个身心在极度的痛楚中轻盈地漂浮。他漂浮在一片大水之上,恍惚又看见水中的枫杨树家园,那些可怜的垂萎的水稻和棉花,那些可怜的丰收无望的乡亲,他们在大水的边缘奔走呼号,他看见自己背着破烂的包袱卷仓皇而来,肮脏的赤脚拖拽着黑暗的逃亡路。我总是看见陌生的死者,那个毙命于铁道道口的男人,那个从米袋里发现的被米呛死的孩子。我看不见我的熟悉的家人和孩子。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滴浑浊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滚出眼眶,五龙想去擦但他的双手被捆住了。疼了吧?我说肯定会疼的,牙医停下来不安地望着那滴眼泪。五龙摇了摇头,重新闭上眼睛,他咽了一口血沫,艰难地吐出一个费解的词组,可——怜。

几天后五龙站在诊所的镜子前端详他的两排金牙,他的面色很快由蜡黄转变成健康的黑红色。他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嘴里的金牙,对牙医说,我很满意。我从前在枫杨树老家种田的时候就梦想过这两排金牙。

街上仍然飘着细雨,两个随从打开了油布伞,撑在五龙的头顶上,刚刚换了牙,遵照医嘱不宜张嘴说话,但五龙想说话,他问打伞的人,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换上一嘴金牙?我从不喜欢摆阔炫耀,你们说我为什么要花这笔钱换上一嘴金牙呢?打伞的人面面相觑,他们总是猜错五龙的想法,所以不敢轻言。五龙说,其实也很简单,我以前穷,没人把我当人看。如今我要用这嘴金牙跟他们说话,我要所有人都把我当个人来看。

牙医举着一个纸包从后面赶了上来,他把纸包塞给五龙,这是真牙,给你带回去,真牙是父母精血,一定要还给主人的。

五龙打开纸包,看见一堆雪白的沾满血丝的牙齿。这是我的真牙吗?五龙捡起一颗举高了凝视了很久,猛地扔了出去,什么真牙?我扔掉的东西都是假的。这些牙齿曾经吃糠咽菜,曾经在冬天冻得打战,我现在一颗也不想留,全部给我滚蛋吧,五龙像个孩子似地吼叫了一声,抓起纸包朝街边的垃圾箱扔去,去,给我滚蛋吧。

街上很潮湿,雨天的人迹总是稀少的。偶尔路过的人没有注意雨地里放着白光的异物,那是五龙的牙齿,它们零乱落在水洼中,落在阴沟和垃圾箱旁。

霏霏细雨时断时续地下了很久了,在蒙蒙的雨雾里阳光并没有消失,阳光固执地穿越雨丝的网络,温热地洒在瓦匠衔的石板路上,弯曲绵长的石板路被洗涤后呈现出一种冷静的青黛色,南方的梅雨季节又将来临了。

雨季总是使米生的心情烦躁不安,那些在墙下见雨疯长的青苔似乎也从他畸形的左腿蔓延上来,覆盖了他的阴郁的心。米生拖着他的左腿,从瓦匠街上走进米店店堂,又从店堂走进后院,他看见他们在后厅搓麻将,母亲惯常的怨天尤人在麻将桌上一如既往。现在她正埋怨手气太坏。我想摸张好牌都这么难?我干什么都一样苦,天生命不济,母亲絮絮叨叨他说。我以后再也不玩这鬼麻将了。

他看见妻子雪巧也坐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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