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梢。掐副梢的学问挺复杂,单干就要钻来钻去两边招呼。这样操作极易发生“意外事故”。茂密的葡萄园里盛产蛇虫,爱吃葡萄的小青蛇、火赤练极多,常常盘踞在枝条上,亲近它们决没有好下场。还有一种蝴蝶的儿女靠吃葡萄叶为生,它们有手指头粗,脑袋上长着犄角,碧绿的身上满是金黄的刺,若是摸着它们就得火烧火燎地灼痛个把星期。谢萝捡起一根枯树枝,开干以前先敲山震虎,“揍”葡萄架几下,让蛇虫避开,果然一路平安。
过了横穿葡萄园的水沟,绿“墙”格外厚实,谢萝也更加一分小心。她使劲摇撼这堵“墙”,啪嗒啪嗒掉下十几条说男《鳎15逃腥思饨衅鹄矗帕怂惶h乒ヒ豢矗窗桌湛撕蜕占Ω赏炅伺员叩囊慧猓阍谡獗叩囊窳瓜滤登那幕埃惶醴史实幕鸪嗔氛玫粼诎桌湛送飞希够锏赜喂牟弊勇涞剿纳砼浴0岛焐纳叨宄澹坛梢煌牛浩鸷诤诘耐废虬桌湛诉羞型律喾91人蠹甘兜陌桌湛艘丫盘保铱魃占μ鹄绰掌鹜方恚宦芫倨鹗髦σ黄鸷莺萃鲁榇颍锱纠玻黄就痢3嗔飞呱恋缢频某吠耍峙阑仄咸选扒健崩铩?br/>
鸡窝八(2)
烧鸡探出头去,见小郎在几十米外的中央大道上来回踱着方步,没听见这里的“战争”,便悄悄对谢萝说:“坐一会儿,别那么巴结,干得再好也不会放你回家!”她已经摸透谢萝的脾性,知道此人不是芦花鸡似的“事儿妈”。
在荫凉里席地坐下,头顶上沙沙作响的葡萄叶挡住了烈日,微风轻轻吹拂,汗珠慢慢干了。谢萝觉得真的很累,胳臂腿都抬不起来。白勒克气呼呼地仔细搜寻了上下左右前后,确定没有第二条火赤练,才小心翼翼地坐下,骂道:“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这句话说得过分了,烧鸡马上嘘了一声:“别瞎说,想挨批斗吗?”
“缺德的只管去汇报!”白勒克明显是冲谢萝来的,她听说这个右派死活不愿在鸡窝组,刺激了她的自尊心;刚才那条蛇更招起她的愤怒,没准是谢萝故意捉弄她。这个文雅的女大学生在劳教队里混了几个月也学会骂咧子了。
烧鸡怕谢萝吃心,推了白勒克一把:“抽什么疯,这里没这号人!”
白勒克靠在烧鸡肩上轻声咕噜:“也不是咱们一号人,不见人家宁可蹲禁闭室也不愿跟咱一组吗?”
“我可不是瞧不起你们,只是怕——”谢萝本想说出体检时的见闻,又怕引得她俩也要求调组,赶紧煞住了。这个姓白的挺娇气,爱咋呼,她是没见到其余“鸡”们胯下的景色,要是见到了,不知会怎么大闹。
“怕什么?怕传染?哪儿会那么容易?你看我们俩不都没事?”白勒克撇着嘴不当回事,站起来伸手掰下一枝副梢,揉搓着柔嫩多汁的新芽,弯成个圈儿戴在头上。碧绿的叶,嫩绿的枝,像一顶绿玉冠点缀着墨似的发辫雪似的肌肤,很有几分唐代玉雕美女的风度。白勒克对自己的美色颇自负,不分场合,只要有机会就想施展。这时她叉腰踢腿做了个芭蕾舞《天鹅湖》里的姿势,一半炫耀一半卖弄地说:“我们来往的都是有身分的人,传不上脏病!”
“游大夫干吗叫你们验血?”谢萝忍不住将了她一军。
“那个老护士积极呗!”白勒克伸了个懒腰,解开胸前的纽扣,半露出白嫩的胸脯。“这么热,要能游泳就舒服了。”
“得了,在荫凉里歇一会儿算不错了,还想游泳?别做春梦了!”烧鸡呲儿她。
“嗳!记得xx请咱俩游泳吗?”白勒克粉脸上泛起红潮,她实在留恋过去的“好时光”。当然记得!烧鸡嘴上不言语心里却悻悻地想:那一回这个一身白肉的妞儿大出风头。
她们俩是街坊,还是烧鸡带白勒克出去见的世面。白勒克的五官好像幼儿园娃娃做泥工捏出来的小人头,泡泡囊囊,不成比例。她父亲是一般干部,母亲是工人,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供不起她打扮。那时她最好的一身衣裳是白衬衫花格裙短袜子布鞋,在一群女学生中根本显不出她,中小学时代的外号叫“白窝头”。烧鸡挑她做伴,一来是邻居,她母亲挺会为人,做了什么新鲜饭食,经常给烧鸡的孩子送过去;二来这丫头嘴甜,“姨”长“姨”短的哄得烧鸡怪疼她;最主要的是她的脸子长得不怎么样,有这么一个“窝头”在旁边,更衬出烧鸡眉目如画,身段高雅。“吓三跳”见了“白窝头”,淡淡地一点也不欢迎,把烧鸡拉到一边,悄声说:“我这儿不缺白面蒸包子!”
“就这一回,您看我的面子!”烧鸡也后悔,觉得带这个丑丫头来实在丢脸。
但是就这一回,白勒克便崭露头角。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识货者通过裙裾和短袜之间的那截白腿,发现了她的价值。那位官员来自炎热的南亚,以前接触的全是肤色黝暗紫檀木雕似的美女,雪白的肌肤和晶莹的冰雪对他来说都是珍奇的。他暗暗捉摸这位小姐其他部位的色彩,不禁心荡神移,恨不得即刻一亲芳泽,但是初次见面不能冒失,只能求人引见。当“吓三跳”听得那两片暗紫色的嘴唇吐出请求介绍“短袜小姐”的时候,忍不住细细打量一番白勒克,寻思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一个大窝头居然也能颠倒远方来客。
烧鸡陪着白勒克和“吓三跳”进了南亚式的府邸,立刻觉得自己不该接受邀请。她有充分的自知之明,了解自身的长处和缺陷,那身先天粗糙起鳞的皮肤需要密密掩藏,所以她从来不在人前袒胸露臂,从来不游泳。可是黑主人不怀好意,一引就把三位女客引到室内游泳池畔。阳光透过宽大的天窗照着池里蔚蓝的清水,泛起片片波光。池旁点缀着高高低低的朱蕉、棕竹和龙血树,红红黄黄涂上油漆似的蕉叶掩映在巨掌般的浓绿丛中,鲜艳得犹如泼上点点滴滴的血迹。白衣白帽的黑主人请她们在绿荫披拂下的桌旁坐下,白勒克见池水清得可爱,忍不住蹲在池边伸手拨弄。
“想游泳?”善解人意的主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微微一笑,拍拍手,仆役便送来三件游泳衣,纯黑的那件是三点式,石榴红和柠檬黄的两件是露背式。
烧鸡勃然变色,执意不下水:“这不是叫我出丑吗?”白勒克满心想接过来,见烧鸡这般冷淡,也就不好意思上前。黑主人把“吓三跳”扯到一边叽咕一番。“吓三跳”一脸无奈,讪讪地过来劝说。烧鸡想起以后还得利用这位交游广阔的女人,不能不给她面子,勉强答应了。
鸡窝八(3)
更衣室的门一开,所有的人都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银光,明亮的太阳,潋滟的池水和绚丽的朱蕉都失去颜色。主人来自色彩丰富的热带,对强烈的红和黄有偏爱,现在不得不承认纯黑是世界上永恒的美。黑不仅衬得乳白的胴体格外皎洁,而且以它特有的神秘,使得被它掩盖着的三点更加诱人。
换衣服的时候,“吓三跳”抢先一把抓住最娇艳的石榴红泳衣;烧鸡选中自己钟爱的柠檬黄;白勒克只得换上那件老气的纯黑。走到池边,两个中年妇人不得不承认青春是最大的财富。去掉包装,全凭天赋,她俩立刻矮了半截。妍丽的泳衣掩盖不住“吓三跳”的赘肉和烧鸡那身糙皮,她俩依靠服饰制造出来的高雅、秀丽……都消失了,只是衬得身旁黑白分明的少女更夺目。烧鸡没想到“窝头”式的女伴反客为主,显得自己成了“窝头”,赶紧跳入水中。“吓三跳”却很满意,拍拍她的肩膀,夸道:“真有眼力,帮我发现一朵鲜花!”这位专做洋人生意的鸨子并不在乎自己被比下去,她已在算计作为介绍人可以得到多少好处费。
纤细的白玉琢就的小脚慢慢浸入透明的池水,把白勒克带进一个新奇的世界,也把一个自卑的“窝头”浸染成骄傲的“公主”式的“鸡”。
白勒克在一个清贫的公务员家庭里长大,吃得饱——粗茶淡饭;穿得暖——妈妈和姐姐的旧衣。她的智商中等,各科成绩平平——七八十分。自知没有与别人竞争的条件,她只能特别听话,老师最喜欢这种小绵羊式的学生,一直安排她当班干部。高考那年暑假,班主任在政审那一栏写得非常扎实:“……立场坚定,靠拢政府,学习优秀,热心社会工作……”虽然她的高考成绩一般,凭着这几句“护身符”,她被分到外语学院英语专业。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规矩:成绩是第二位,政审才是首位。英语专业的学生将来要跟资本主义国家的信息打交道,一定要“立场坚定,靠拢政府”的人才配进去。白勒克起初不喜欢这种蟹行文字,觉得记它们挺费劲。听高年级的同学私下议论:相貌端正出众的毕业以后当“口译”,像她这号学生顶多当资料员。这些闲话又兜头泼了她一盆冷水。大二以后,老师布置学习原文名著,使得从来不看小说的白勒克窥见了白菜汤灰制服以外的世界。名著里英国宫廷贵族、殖民地官员的享受,斯图亚特王朝的穷奢极欲,引起她的兴趣,她的分数直线上升,由二十几名跳到前五名,老师很得意,以为自己教得好。其实老师的抗毒措施分析批判并没起作用,起作用的是万里以外的异国古人。白勒克的梦中开始出现水晶碗盏、纯银刀叉、燕尾服、莲蓬裙……梦里的她穿着拖地的长裙摇着华丽的羽扇,被许多面目模糊的人物簇拥着,但是醒来一切都是肥皂泡。正在她为不知怎样才能把梦境变为现实而苦恼的时候,烧鸡带她走进“吓三跳”的客厅。那种氛围,那些人物,甚至墙上挂的波斯壁毯,桌上的高脚酒杯,对她说来都似曾相识。可是“吓三跳”鄙夷的脸色和周围人们高雅的服饰使她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个“灰姑娘”。站在游泳池畔,她才发现自己的魅力。黑主人摘了她的处女瑰宝以后,又把她作为礼品介绍给同僚。白勒克很快进入角色,凭着她的外语和天生的“本钱”,在地下咸水妹圈子里居然小有名气。她再也不穿白衬衫和短袜布鞋,从外到内统统换了包装。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躲藏在自卑后边的自负骄矜全出台了。烧鸡说:“你怎么突然涨了行市?”她嘴上没反驳,心里却着实瞧不起这个“姨”。不错!过去烧鸡美得惊人,是她的偶像;可现在人老珠黄了,哪儿比得了咱?
尝到了禁果的滋味,白勒克觉得学校和家庭令她窒息,她迫切希望出国,到外面的自由天地去发挥“白雪公主”的特长。她自信凭她的肉体定能打出一番天地来。记得一个异国嫖客用花白的胡须磨蹭着她的雪白腻滑的胸脯,喃喃地说:“银子铸成的美女,比银子更值钱!”这句话启发了她,她幻想自己成了梦境中的交际花和贵夫人,占有了世界上各种珍贵的首饰衣服,不必担惊受怕地躲着学校党团干部、父母和公安人员。于是她的价码除了钱和衣物以外又增加一条:“出国!”谁知这一条比要钱还难办,许多洋鬼子宁可多给钱也不愿答应带她出国,有的开始满口答应,等到跟她上了床达到目的以后又变了卦……
想到这里,白勒克幽幽地叹了口气:“哼!这个社会连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
交朋友?她干的这一行算交的哪门子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