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酆梨花,她见白面没了,机灵地抢上来。
金花鼠二(3)
管理员大发雷霆:“抢个甚?反了你啊——”
“管理员,您不知道,她是‘敌猫’,戴着帽子哩!配吃白面吗?还那么刁,要您记账,我家正好十二斤白面,不用您记,不用——”酆梨花立刻变了张笑脸,低声下气地说。
管理员打量了面前的两个妇女,“敌猫”“内猫”是他们衡量犯人的秤。他拿不定主意该申斥谁。不过他到底是管教人员中的一分子,马上转过脸来斥责谢萝:“戴着帽子还那么猖狂?!”
“管理员!我们怎么办?”后面的人见没了白面,都拥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嚷,打断了管理员对谢萝的训斥。谢萝被挤到一边去,全场大乱。只听得温汉章的儿子哇哇大哭,管理员跳着脚大吼:“打不打粮?不打!就关门了!”
金花鼠三(1)
中午,三伏天的太阳火辣辣地直射大地。整个砖厂没有一丝遮荫,只有位于山顶的队部门口长着两株柿子树,披着绿悠地站起来,但是刚一迈步就跪倒了,十八块砖全掉在地下,摔成了不值钱的半头砖。教导员心疼得不行,要不是看到他的鼻子磕在砖垛上,流了一地的血,一定扇他两个大耳刮子。经过这一番实践,教导员不敢让这“破坏分子”接触成品砖,只得调他上坯场,和妇女们一起翻倒砖坯。这么一来,他的粮食定量也随着降到妇女的水平,第一个不乐意的便是他的老婆酆梨花。
根据“物竞天择”的原理,地球上的生物——尤其是哺乳动物——雌雄交配的首要条件是自身的优势。在动物,是强壮、健康、美貌;在人类,则还须加上财富、能力、地位等等,无条件的爱情属于神的范畴,在大地上由于违背达尔文的“进化论”,已无立足之地。酆梨花与小黑子曾光第的结合,充分符合“郎才女貌”的原则。当年的曾光第虽然貌不惊人,可是他那无形的第三只手攫取财物的本领,在p市是赫赫有名的。以偷发家的先例由他开始,他那善观风水的老父亲常常品着儿子偷来的茅台酒摇头摆脑地说:“嗨!嗨!歪打正着!易经里说的明明白白,坎在北,为水,为隐伏,为盗!把我家赶到朝北的南屋,倒应在黑子身上,助他发财!”原来解放后,街道居委会瞧胡同里就数这家的四合院整齐,正好他家老太爷在日伪新民会做过一任小官,便算成逆产没收了作为办公室。居委会主任发善心,让他们一家八口搬进三间南屋。第二年,小黑子进了东城一个流氓小偷的帮派,屡屡得手,从“炊保儿”升为“头儿”。号称“东城四朵花”之一的梨花,就是在小黑子的全盛时期下嫁曾家的。小黑子从不吃窝边草,手又极松,居委会上上下下都得过他的好处。所以他虽然极有名,却从未蹲过大狱,总是进了分局立即出来,酆梨花在飞来的财源中养得又白又胖。后来老主任病故,换了个新主任,认为居委会院内有住户对保密不利,硬叫他们搬出去,住进一间朝西的东屋。过了两个礼拜,小黑子夫妇双双失手被劳教,两年解教后又留场就业。老父亲摇着脑袋叹道:“风水破了!破了!”不知他那些弄神弄鬼的讲究是真是假,反正曾光第不但光辉不了门第反而越混越穷,快成了“光腚”了。
从此以后,这对夫妻之间就时刻爆发战火,尤其是由慈渡劳改农场来到雀尾山,酆梨花的肚子差点气爆了。这几天,从谢萝手里抢来的十斤白面早已吃光,一天三餐都是霉臭的玉茭面。怨谁呢?只有怨自己这个不争气的男人,怎么不能上地底下去多挣些细粮。
“天生的窝囊废,没出息,不成气候,就不会争取上建井队!到那儿倒个煤堆啥的也能挣二十斤白面。天天在女人堆里混!跟上你这孬种,倒八辈子血霉……”
在家里磨叨,小黑子给她个脊梁,不理她。到坯场上挨数落,大庭广众之间,实在下不来台。小黑子色厉内荏地炸开了:“你他妈的有完没完?想挑高枝儿趁早说,别乱找碴儿……”
这三寸丁还敢回嘴?酆梨花更火了:“谁乱找碴儿?谁?冲你这块料,趁早散伙……”
“知道你是有名的垃圾马车。”
一语揭了酆梨花的老底,梨花的脸由黑转紫,气狠狠地一头拱去,冷不防把弯腰翻坯的小黑子拱出了三尺远,码好的干坯哗啦啦倒了一大片。小黑子干活没劲,打女人还在行,爬起来揪住梨花的头发往地下一按,就擂开了拳头。
大伙儿又热又累,正盼着歇一会儿。谁也不愿错过这场演出,全停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梨花吃了亏,连哭带骂,牙齿指甲一齐上,小黑子的脸上登时出现好几道血印。气得他顺手捞起一块砖坯,往梨花的脑袋上砸下去。一块干坯四斤重,这一下子梨花的脑袋真会开了花。正在这节骨眼上,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拦住那块干坯:“你想吃一天六两的窝头吗?”(注:禁闭室的囚粮一天六两。)
“要你多管闲——”气得半疯的小黑子,口吐白沫,喷出这句话。但是他定睛一看,立刻把没出口的那个字咽了回去。不好了!是麻判官!人们纷纷溜回自己的坯架去,披头散发的梨花也住了嘴。
麻判官不想深究这场夫妻官司,在教导员从大口窑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