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亚利桑拉州。凤凰市。
礼傲的父母数年前就在凤凰市天堂谷置产,准备作为日后退休休养之所。
礼傲突然辞去工作,要求往凤凰市小住,美第奇夫妇不明就里,礼傲不准备把自己面临的困境告诉父母,至少暂时不,他已成年,他理应为自己的一切事情负责,他没有任何借口令二老为他担忧。
礼傲习惯了做好孩子,好孩子得到最多的夸赞,却也承担最多的压力。
美第奇夫妇虽然为独子失常的举动感到担忧,但并没有苦苦追问情由。礼傲从来都是那么令人放心,在父母看来,礼傲即便在熟睡中遭遇突发大火,他仍可以全身而退并且抢救出所有重要的物品,礼傲总是这么有条理,有计划,有担当。
礼傲是很能为父母挣面子的儿子,在外人看来,礼傲没有任何缺点,没有任何挫败,除了情路略微曲折之外。
美第奇夫妇也像大多数不明就里的人一样,相信礼傲突发性的离职仍然是因为他没有从情伤打击中恢复。毕竟,相恋多年的未婚妻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关系暧昧,实在令人尴尬以及愤怒。礼傲再宽容大度,也不能对此事一笑了之,更何况他真的喜欢爱狄,他甚至在知道爱狄红杏出墙之后依然表示他肯娶她,可惜爱狄清楚地表明她心里爱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为什么?因为他像一张白纸一样干净?因为他是十足模范生?因为他像一杯白开水?白开水健康清洁有益身心,可惜如今的女人更喜欢黑咖啡的苦,龙舌兰酒的刺激,啤酒的廉价,香槟的优雅,红酒的浪漫。谁会喜欢一张白纸或者一杯白水?谁也不会!
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地做一个好人呢?如果回报只是随机的毁灭。
他真的一直一直是个好人,好到无可挑剔,可是看看他的下场,他的下场明明是一个恶魔的下场,为什么?为什么?
开车穿越混栽着仙人掌和椰子树的林阴路,礼傲漠然注视远方明净开阔的风景,他几乎被由心灵最深处涌起的酸涩的感觉击溃,他几乎就要失声痛哭。
礼傲不记得怎么走进那家汉堡店,以及为何走进那家汉堡店,礼傲已经慢慢学会了让自己的理智休息。他虚活二十九载,他几乎分分秒秒都要求自己崇尚理性、遵从理智,做事决不冲动放纵,他为何做这件事,他怎样做这件事,他总是悉心计划,结果呢,一个小小的意外就令他二十九年坚持不懈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既然命运的力量如此强大,他不如放纵自己,随波逐流。再也不要克制,再也不要求善,再也不要上进,就这么滚进这肮脏的浊世,和所有人一起堕落。地狱的门永远都是大敞的,天堂却有守门的天使。
汉堡店很小,大约只有三四十个平方,桌椅都很干净但略显陈旧,三四个女人戴着雪白的木耳边帽子、身穿可笑的粉白双色制服在店内各处忙碌着。胡子拉碴的大肚子老板胸前别着名牌,坐在正对收银台的餐桌前翻看报纸,店内的客人稀稀拉拉的,此刻是下午三点,不是用餐时间。
“请问你需要什么,先生?”公式化的微笑,公式化的腔调。
礼傲凝固视线,眼前是一个美丽年轻的女侍应。她有一双水亮的眼睛,绿莹莹的眼珠不是在眼眶里转动,而是在流动,显得聪明灵动又妩媚性感,礼傲不由心想,是否美丽的女子都会长出这样一双眼睛来礼傲联想到那个令他万劫不复的陌生女孩,死寂了很久的心绪突然涌起滔天巨浪,礼傲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淹没,他忘记了点餐,只是用力盯着女侍应不放。
“先生?!”对方的声音陡然冷锐起来,似乎觉得受了冒犯,“这里不是脱衣舞厅,你想清楚点,你真的没有走错地方?”她压低声音,刻薄地攻击他。
坐在一旁看报纸的老板竖起了耳朵,用力咳嗽了两声。
女侍应恶狠狠地瞪了礼傲一眼,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礼傲尴尬地碰碰鼻尖,“辣味薯条,麦克汉堡。”他胡乱点了两样。实际上,礼傲从来不吃这样的食物,除了因为它们是垃圾食品之外,更加因为它们吃起来很脏乱,吃完了更脏乱,礼傲敬而远之。他崇尚条理性和绝对整洁。
女侍应抽出托盘,粗手粗脚地放好他点的食物,也不追问他是否还需要别的什么。
老板已经放下报纸,冷冷地朝这边打量,女侍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陷入麻烦,用力把托盘朝礼傲怀里一推,她推得过分用力,礼傲本能地闪避,托盘飞出去,汉堡薯条飞跌在地上,烂兮兮的一片。胖胖的大胡子老板用力哼了一声,起身走过来。
女侍应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变了脸色。
“没关系,没关系。”礼傲急忙声明,希望帮助她化解危机。
“我警告过你不许再对客人那么粗鲁!”老板恶声恶气地说。
女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水灵灵的双目不断颤动,似乎随时都会跌出来碎成一片。
“真的没关系!”礼傲提高了嗓门,“我不认为她对我很粗鲁!我认为她的服务态度很好!”礼傲大声说。
老板诧异地盯着礼傲上下打量,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
“对,我认为她的服务态度上佳,简直值得嘉奖!”礼傲硬着头皮继续说。
老板看了看礼傲,又看了看女侍,翻翻白眼,转身走开。这个小女侍不是普通的漂亮,虽然他是本分的生意人,做本分的生意,绝对不需要凭借女孩子的美色招徕生意,但这个小女侍不是普通的漂亮,虽然喜怒无常,但大多数客人都会看在她漂亮又年轻的分上轻而易举地原谅她。而且小女侍在心情平顺的时候相当的勤快,任劳任怨,店里有几只耗子,谁都嫌杀鼠的工作肮脏恶心,但她一言不发地承担下来。
小女侍意识到礼傲为自己解了围,不由涨红面孔,她片刻前还对人家那么粗鲁,她想道歉,又觉得说不出口,急忙又拿了一份薯条和汉堡,“算在我的账上!”她挤出一个笑容,同时又舀了一勺冰淇淋,“我请你。”
“不用,不用。”礼傲急忙说。
小女侍真心诚意地道歉:“刚刚真是抱歉,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漂亮的小脸被浓重的哀愁笼罩,“我想我应该请假的,但是玛丽因为急性盲肠炎进了医院,我不能不帮她代班,不然老板会炒她的,她有两个小女孩,她可需要这份工作了。”她小声又急促地说。
礼傲一边聆听一边点头,一边又寻思,真是个小女孩,交浅言深,完全不懂得防备人。同时,她也十分稚气,像下层阶级的所有傻姑娘一样,咬牙帮人挨义气,似乎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我真的希望我可以走开!”小女侍显露出绝望的表情,眼神不住地闪动,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今天的我真的不适合工作!”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指伸进半米高冰淇淋桶,在桶沿揩了一点糖屑,然后把手指放进嘴巴里用力吮吸。她的表现像个完全不懂举止风度为何物的三岁女娃。
礼傲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
小女侍的目光飘向老板所在的地方,确定他没有发现她异常的举动,这才贴近礼傲神秘兮兮地说:“我只要一紧张就想吃糖果,我的意思是甜味的东西。”她一边说一边舔了舔嘴唇,口水和糖霜粘在嫩红的嘴唇上,“你看过那部电影没有,那些犹太人就要被送进集中营了,然后那个老头子就花了身边所有的钱买了一粒方糖,切成好几份,分给他的孩子们,他们细细地咀嚼,嘿,你看过吗?”小女侍没头没脑地说。
礼傲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路,他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幸好小女侍立即转变了话题。
“你知道吗,糖果是最伟大的发明,生活不总是甜的对不对?不,生活根本就是苦的,所以人们才吃糖。”她叽里咕噜地说完,托腮陷入沉思,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工作。
礼傲怕她又被老板挑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嘿!”
小女侍一惊,抬眼,啪,掉下一滴泪珠来。
礼傲吓了一跳。他一直认为这种水灵灵的眼睛似乎随时都能滚出泪珠来,没料到竟然是真的?
“什么?”她抹了抹脸,问。
礼傲心里一动。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忧伤,“来!”他倾身向前,一手扶住她的脖子,低下头,轻柔地亲了亲她的发心。
女侍呆了呆,拨开他的手。
“好点了没有?”礼傲含笑问她。
女侍又呆了呆,突然璀璨地笑起来,“我想是的。我好多了。”她继续笑着,“谢谢你。”
连续站立十个钟头,凯瑟琳觉得自己的双脚就要像太阳底下的冰淇淋一样融化流走了。老板急着去看棒球赛,嘱咐凯瑟琳打烊。
凯瑟琳锁好大门,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她除下鞋子,揉搓双脚,她突然缅怀起昔日华美的寄生虫生活,至少过去她不会因为辛苦工作站痛双脚,就算站痛了双脚她也可以立即请来最好的按摩师为她按摩。
“哎!”凯瑟琳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站起来,她提起半旧的沙滩鞋,一时间决定不下,她是穿上它们呢,还是光着脚?似乎两种情况都不能令她真正摆脱恼人的脚痛。
礼傲发现凯瑟琳走出店来,立即打开车门,走过来,“嘿!”
“嘿!”凯瑟琳吓了一跳,拍拍胸口笑起来,“是你?”凯瑟琳是个灵活的女孩子,目光在短短几秒钟内已经由礼傲身上到礼傲身后的车上打了个圈,凯迪拉克的休旅车,哈,富家子弟,凯瑟琳心想。
礼傲碰碰鼻子,有点尴尬地微笑着,“我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是谁。”话一出口礼傲就开始懊悔,他似乎在暗示她的记性很差。
凯瑟琳果然急了,立即为自己辩白:“我的记性哪有那么差?”
“可是你一天要招呼那么多客人!那么忙!”礼傲不动声色,掩饰自己的口误。
凯瑟琳侧头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不过,并不是每个客人都会发现我心情低郁,然后还亲亲我的头顶,表示安慰。”凯瑟琳俏皮地眨眨眼睛,“像个大哥哥那样。”凯瑟琳不否认她的话里有故意撒娇的意图,她一直是个喜欢卖弄风情的小骚货,从来不曾改变过。
“啊,你说的没错。”礼傲尴尬得几乎脸红。
“你一直守在这里?”凯瑟琳直来直去地问,“你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礼傲不知道怎么对答才好。
“你看起来并不像个失败者呀!”凯瑟琳轻轻拉了拉礼傲的衬衫扣子,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穿的可是拉尔夫·劳伦的衬衣,“无处可去?怎么会?”
礼傲哭笑不得,更加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也许,他和这个小丫头之间真的存在所谓的“代沟”。“或者,你只是想追求我?”她飞快地切换话题,同时用力眨了眨眼睛,“对不对?”她笑得十分狡猾。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为她着迷,她身经百战,她在情场上所向披靡,十六七岁就有蜂后的绰号,凯瑟琳喜欢和男子周旋,她知道这种爱好很下贱,但是喜欢就是喜欢,凯瑟琳才不肯约束自己,“你想追我。”她语调变得十分轻柔,像香水的前味一样,但口气却是肯定的。
礼傲叹了口气,“你真聪明。”他无奈地说。
凯瑟琳也许一点都不聪明,至少不是可以把书读得很好的那种聪明,但是她漂亮,她的漂亮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漂亮,而是光芒四射的那种漂亮,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瞩目的焦点,即便她衣不蔽体蓬头垢面。
她金发雪肤碧眼,小小的狮鼻,她鼻子的形状有点古怪,长在任何人脸上可能都算破相,独独长在她脸上却令她魅力频增,添了三分野性未驯的活力。她的身材和她的脸形一样小巧又匀称,像朵刚刚拔高的太阳花,一种南美洲初夏的明媚夺目的感觉。
凯瑟琳扶着礼傲的手臂,依次把鞋穿好,“好了,你准备请我去哪里?”她活泼地拍拍手,脚指头也跟着一动一动的。
礼傲清了清嗓子:“实际上,我留下来,是想确定一下你的心情是否好了一点。”礼傲知道这种说法听起来十分虚伪,但这是他的真实动机,这个小女孩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但是他没动过追求她的念头,至少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如今的礼傲·美第奇没有资格追求任何人。他曾经是高洁的,但他一不留神就变成了一个肮脏污秽的人。
礼傲提醒过自己收起泛滥的好心,至少收起对所有年轻美丽的女子的好心,他的绅士风度已经为他惹下了足够的麻烦,但这个小女孩那滴突然滚落的眼泪不知为何深深打动他的心。
那种对于悲伤的表达,那么的纯真和率直。礼傲也想哭,他想哭想了很久,但他哭不出来,他早就习惯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作派。
今天看到这个小丫头的眼泪,礼傲有种错觉,那滴眼泪似乎是她帮他流的。礼傲明白自己突遭重创,神志失常,神经脆弱,所以才会产生这么荒谬的想法,她的眼泪是替他流的,怎么可能?她是侍应,他是客人,他们素昧平生。
也许,上述种种心情只是礼傲伪善的饰词,他就是想追求凯瑟琳,因为她那么美!他身染恶疾,不该随便结交女孩子,但是只要他隐瞒他的病情,谁会拒绝他这样男子的追求?再者,这种一勾就上手的轻浮女孩,被伤害了也是活该,不是吗?礼傲努力想弄清楚自己潜意识里的真实念头,但很快他就放弃了。
“我的心情?”凯瑟琳重复了一遍,雀跃的表情迅速转换成愁容,“哎呀呀!”她托起脑袋,“不,不,我的心情不好,我的心情不可以好,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很特别!”凯瑟琳扁了扁嘴,似乎又要哭了。礼傲懊恼地捏捏手心,似乎是他多事了,她显然已经忘记了她的不愉快,但被他一提,她立即想起她的不愉快,她只好继续不愉快。
“去兜风?”他牵起她的手,晃了晃。
凯瑟琳不以为然,“去看沙漠吗?”说是这么说,她还是跟礼傲上了车,到底年纪小,那么爱玩。
“有何不可?”礼傲却把她的话当作一个提议认真考虑起来。
凯瑟琳却盯紧礼傲的脸,“好吧,”她一直看进他的眼睛里,“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坏人,我就跟你出城。”凯瑟琳说完格格笑起来,礼傲非但不像坏人,他还是她迁居凤凰城后看到的最漂亮的男人,如果他真的要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占她的便宜,她相信她也不会太介意。她不是好女孩,从来不是。
礼傲哭笑不得,“我是否应该谢谢你的赏识?”礼傲发动引擎,“对了,你怎么能确定我不是坏人”礼傲认为凯瑟琳太冒失了,他不是坏人,不代表这个世界上没有坏人。她就是那种一勾就上的坏女孩对吗?礼傲的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
“哦,只要你不像我,你就一定不是坏人!”凯瑟琳还是笑嘻嘻的。
“这么说,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礼傲顺着她的话说。
凯瑟琳突然不笑了,静默一会儿,这才说道:“可不是,我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礼傲正在忐忑,不知道自己又触动了她哪根敏感的神经,凯瑟琳突然侧头做了个鬼脸,嘴里“虎”的一声,“我要杀掉你,然后把你毁尸灭迹!”凯瑟琳模仿凶恶的腔调,然后哈哈大笑。
礼傲松了一口气,随着她笑,突然他留意到她翠色的眼波中流淌着一股十分明晰的忧伤,如同一道怪岩隔断了快乐的溪流,礼傲停止了笑声,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按在凯瑟琳的手背上。
礼傲的手有点冰冷,凯瑟琳的手很热,两种温度融在一起,竟然十分和谐。凯瑟琳瞪圆眼睛看了看礼傲,有片刻工夫,她的神态变得十分不自然。
凯瑟琳停止了装疯卖傻式的笑声,她侧转脸背着礼傲,同时抽回手,拧开无线电,“我住在皇后溪镇。”凯瑟琳报了一串地址,“谢谢你让我搭便车,我的车正巧大修。”她又咧开嘴笑了,白白的牙齿晃眼地闪动。
她通身闪烁着一种野性未驯的魅力,真是迷人,礼傲想。婊子!心底那个声音说。
礼傲立即调转方向,“你不是工读生吗?”礼傲寻找话题,他猜测她最多二十岁。
“你认我这种样子的人也能够去读大学?”凯瑟琳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尖,夸张做了一个斗鸡眼。
礼傲笑起来,“为什么不。”
“嘿,我连d都很难拿到。”凯瑟琳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我的毕业对我所在的中学而言是一场灾难的终结。你呢,你一定读过大学,对不对?”
“读过。”礼傲简短地说。实际上,他是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的高材生。
“看起来就是,动作那么不协调,十足一个书呆!”凯瑟琳歪头想了想,“我只是把托盘推给你而已,你竟然接不住,天啦!”
礼傲知道凯瑟琳指白天的事,“事实上我有机会拿运动奖学金读大学。”礼傲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分辩。他是摔跤高手。
“哦——”凯瑟琳虚应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显然是不信的,“对了。”凯瑟琳转脸打量礼傲,她的目光专注炽烈,似乎想把礼傲点着。
礼傲觉得十分不自在。又是一个喜欢乱来的派对女孩对吗?礼傲心里那个小小的声音继续说。凯瑟琳拍了拍大腿,叫起来:“你是拉丁裔,对不对?要不,你是犹太人!对,你肯定是犹太人!”
“不,我是意大利人。”
“不,不,不可能!”凯瑟琳一边说一边笑得东倒西歪,“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规矩的意大利男人。”
“嘿,你并不认识全部意大利男人!”礼傲道。
“至少我认识全部类别,老的,中年的,年轻的,有钱的,贫穷的!”凯瑟琳和礼傲斗嘴。
“嘿,不要这么说话,说得好像……”好像你是个妓女一样。礼傲忍住了下半截话。这个小丫头,为何要装出对各型男人耳熟能详的样子,她不懂得这样会令自己显得很廉价吗?也许她就是很廉价!礼傲心里那个邪恶的声音轻轻地说。礼傲用力甩甩头,想甩掉那些不好的念头。
“嘿,我十岁就有人追!”她用力推推他的肩膀,“我交过的男朋友也许比你见过的女人还多!”凯瑟琳嚷道。
礼傲认为她有一点点不可理喻,他调高无线电音量,不想再与她交谈,也不敢再与她交谈。他素来都是情绪十分稳定的人,他素来不爱多管闲事,除了知交好友礼傲轻易不会给人忠告,他深知人人都爱听好听的话,好听的话往往都是假话,真话都是刺耳的。但,刚刚他差点儿就出言教训了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儿。为什么?仅仅因为她漂亮?或者因为他变了,他的世界崩塌了,所以他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礼傲了。
“我对你说了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她用力拍打他的肩膀。
礼傲强迫自己忽略凯瑟琳疯疯癫癫的言行,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广播上,广播里正在播放这一期的强力球六合彩的累计奖金已经达到两点五亿美金。
凯瑟琳贴在礼傲耳边用力说:“我是个大坏蛋,我贪钱,我爱慕虚荣,我人嫌狗憎!”她像个小疯子那样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