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老百姓这才明白过来,于是纷纷议论:“对啊!东方大人才是明断是非啊。”
东方朔穷追不舍:“这样,你就会因为他的无知,而错杀了一个无辜!”
义纵退却了:“那,东方大人,依你之见?”
东方朔斩钉截铁:“迅速捉拿另一名逃犯,两个人的供词一致了,方能定案判斩!”
义纵双手一揖:“东方大人,下官佩服,佩服。陛下,依金吾子之言,那个同案之人,是郭解郭大侠之徒,臣一时可无法捉拿归案啊。”
汉武帝想了一想,向东方朔道:“东方爱卿,只好请你走一趟了。”
“臣在所不辞。”
武帝又说:“那郭解归顺之事,也是你和卫青打的保票啊。”
“臣请和卫青一同寻他,同时抓回案犯。”
武帝点头说:“好。”他又看了义纵一眼,说道:“这个金吾子,还交给你这个‘执金吾’来看守,待定罪后,再作处置!”
义纵如释重负:“陛下圣明,臣得令!”
武帝径直走去,不再回头。杨得意和东方朔紧紧跟着,众人让开一条大路。
走得稍远,东方朔悄悄问道:“陛下,你看臣何时动身?”
武帝见四周无人,这才悄悄地说:“让你现在就走?那朕也太不近人情了。先回家和夫人团圆一下吧,不然,你那个外傻里精的老婆,会找朕来要人的!”
正当皇上为了自己外甥金吾子的性命颇费踌蹰,东方朔和义纵为了各自目的和信念智周力旋的时候,东方朔的两个老乡也都各有自己的闹心事。
这便是公孙弘和主父偃。
公孙弘与主父偃都是齐国人,虽然公孙弘五十多岁与恩师董仲舒一起应召入朝时,还只是个白丁,而那时王臧年纪轻轻便是二品的郎中令,当时二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可经过十三年的人世苍桑,两个人却调换了一个位置:公孙弘于年过六十之际,居然登上丞相之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仅有大将军卫青一人可与其比肩;而王臧当年主父偃则经历两次出生入死,后经东方朔相救,卫青举荐,仅是一个中大夫,跟被贬的董老夫子一个样,有衔没事干。虽然主父偃改名换姓,卷土重来的事儿,公孙弘也暗地里听说一二,可这种连皇上都不愿说穿的事情,一向圆滑的公孙弘更不愿多言了。
究竟是什么事情使公孙丞相甚为不安呢?
当然是那天朝上东方朔的一番话,还有皇上的一番话。
自从董仲舒被皇上安置为江都王相国,公孙弘靠他泥鳅兼变色龙的本领登上相位以来,他的心确实一直是惴惴不安的。这种惴惴不安不在于东方朔如何讥讽和嘲笑他——笑骂由他,好官我自为之;也不在于武帝如何不把他当作丞相来看待——那是皇上的事情,与我公孙弘无关;惴惴不安确实来自恩师董仲舒的存在,如果他不被皇上贬黜,也许大家便忘了这个江都王相国,谁料一黜黜出了众人的同情,什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再往下趟一步,不就成了“尽用百家,独黜儒术”了?而公孙弘的相位能否保住,也成了天下儒生关注的问题。
有谁能夺去自己的相位?最有能耐的是东方朔,可他对权利无欲无求,根本不用担忧;汲黯被贬远方,朝中都回不了,还有一个张汤,他在动不动便可杀人取乐的廷尉之职上乐而不疲。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还是自己的老师董仲舒,凭他的名气,皇上在举孝廉时,只要一时高兴,便有可能将他推到没有实权的丞相位置上,晾上他几天。还有一个有危险的人,便是和东方朔、卫青二人打得火热,最近又与张汤走得很近的主父偃。公孙弘入朝甚晚,他隐约听人说,主父偃的前身是皇上即位时被太皇太后赐死而未死的郎中令王臧,如果是那样的话,皇上很快就会重用他的!我公孙弘对此二人,不可不防!好在王臧是齐国人,自己何不利用同乡的关系,看看他的葫芦里头,卖得是什么药呢?
又想到几天前,东方朔在大殿上说自己一不知书,二有欺师之罪,公孙弘的心里又沉重起来。东方朔和皇上有兄弟之谊,他的话是皇上最爱听的,说些别的也倒罢了,为什么要将董老爷子在长安的事给捅出来?皇上当时怎么说的来着?“朕从来没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可朕也从来没说只用百家,不用儒术。儒也是百家中的一家么!至于董仲舒能不能用,朕还要考查考查。你不妨常到你的恩师那儿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新的见解,如果能让朕用上,说不定朕会破格重用他呢!”只要皇上让董老爷子回到朝廷,那我还能不将丞相之位拱手相让嘛?不让,那就更是“欺师灭祖”之罪了!公孙弘啊公孙弘,你如今年近七旬,能做到空前大国的丞相之位,在儒者里头绝对是风毛麟角,要保住你的晚节,一定要在相位上呆下去,哪怕人家说你素餐尸位,那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和萧何一样,在丞相位上寿终正寝!不是我不让自己的恩师也来当丞相,而是我知道,那个倔老头子一点都不知道变通,和东方朔比起来就像个傻木桩子,可以说和汲黯一样直筒筒的,还不时地要冒出几分傻气,如果他的皇上在一起,三天一小争,五天一大争,恐怕皇上会把他杀了!好啊!我公孙弘并不是不让恩师登上高位,而是从保护师傅的角度出发,不让他到皇上跟前来惹祸!就是孔夫子知道了,也会说我是正确的!
想清楚了这些,公孙弘一身轻松,急忙吩咐家人速速备车,载着自己,直向主父偃家奔去。
主父偃的心事很简单,就是怎么样才能让皇上更相信自己,让自己登上更高的位置呢?自从他被朱买臣和东方朔从地下挖掘出来,又随卫青一道去一趟边关后,他就一直琢磨着如何能让皇上注意自己,重用自己。前不久,他曾向皇上献过一个奏折,一口气说了九件大情,八件是说以法治国之事,其中关于如何对付诸侯专权,如何对付豪强富室,说得甚为透彻。最后一件专说大汉对匈奴用兵的事。说到法律,他知道当朝最大的法律专家是张汤,于是他便登门到张汤家求教,并把自己给皇上奏折请张汤看了。张汤对他的看法大为看好,也将他引为知已。谈了半天,他才知道,他所说的,正是张汤做的,只不过张汤这人只做不说,没那么多道理;而他主父偃等于将张汤的所作所为进行了总结。没隔几天,皇上的批谕传下,果然对他大谈法令大加赞赏,不过皇上也说了,你说的张汤都做了。而那一条谈战争的事,皇上却一字不提,因为主父偃觉得对匈奴打仗,匈奴惯于野战,汉军没有多大优势,而且会消耗许多钱粮,大有得不偿失之虞。本来这是他上次随卫青到战场之后,看到战场上的惨烈所引发的心扉之言,于是他想劝皇上不要对匈奴太多用兵,派些善于守关之将,如卫青和他的武刚车,勉强守住也就罢了。没料到这件事却大不合皇上的心意。皇上要的是大一统,是秦始皇那样的业绩!主父偃啊主父偃,你磕了三个响头,却还要放一个臭屁,真是管不好自己的臭门子!当务之急,是要赶快想办法,引起皇上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