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多儿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委屈,很委屈……
譬如现在,她在为挤到自己面前的人号完脉后,有气无力地开口:“老伯,你不过是伤风而已,外面大夫一大串,你何苦非要往这边挤?”
她是用毒的人呐,师兄居然叫她坐镇药铺看病开方子,要是传出去被师兄弟们知道的话,她唐多儿今后就再难在唐门抬起头来。
正在自怨自艾,眼尖地瞅到梅儿走过,一把抓她过来。
“唐姑娘,你是想让我先顶顶?”她盯着人半天不发话,也了解她那个磨蹭的毛病,怕自己不开口,两个人就这么坐化也说不定,梅儿很乖巧地开口。
唐多儿下巴一点,当是回答了她的话,慢悠悠地站起来,一步三摇地朝后院走。
想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偏偏那个大师兄,不知感恩图报。
是谁不辞辛劳大江南北跋山涉水?是谁深入虎穴刨根究底?风餐露宿不说,还要忍受骚扰外加出卖那么一点点色相,外加施展苦肉计与那个呆头呆脑的据说是圣手华佗的女儿一道被绑架关押……历经了千辛万苦啊,才得到传闻中解百毒的药引“绛仙草”,结果看看,她的好心,得来了什么好报?
两天,不过是迟到了两天,而且她也赶在关键时候回来了,不是吗?为什么还受到如此可怕的惩戒,真是没天理哦……
“咚!”
撞到了墙,揉揉头,她知道自己最近诸事不顺,连看看也省了,直接拐了个弯,准备绕道走。
“多儿……”
柔柔的嗓音响起,好像是在叫她。唐多儿这才勉为其难地抬头,看清了对面站着的人,好有礼貌地打招呼:“小嫂子,起得早啊……”
话音未落,便被敲了一记,她瞥瞥嘴,垮下脸,瞧方才被自己误认为是一堵墙的家伙:“师兄……”
仇于新披着外衣,哼了一声:“日上三竿,你还好意思说早?”
唐多儿眯着眼望了望日头,又瞅瞅被俞清婉搀扶着的仇于新,振振有辞地辩解:“还算早,不然你跟小嫂子怎么会方从房中出来呢?”
嘿嘿,话说到点子上了,喏,小嫂子的脸,都红了呢。
“你胡说什么?”仇于新瞪她,咳起来,俞清婉忙为他拍背顺气。
“说错了?”唐多儿恍然大悟状,“对哦,小嫂子身子方好,你余毒未尽,还需调养。”她叹了一口气,“可怜新婚燕尔……”
“唐多儿!”
一声怒吼震天响,唐多儿捂着耳朵跳离三尺开外,却不放弃这个难得可以报一箭之仇的机会:“不过也是,师兄你服了小嫂子的十倍药性,要想一时半会儿好起来,恐怕很难呐。不过,小妹着实佩服你的勇气,斗胆一问,你是怕毒不死自己吗——啊,小妹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撩拨成功,她示威性地挑眉,仗着仇于新身子还弱追不上他,一步三摇地转身离开。
“你还好吧?”俞清婉抬眼看了看仇于新,细细劝慰,“多儿爱闹了些,不过既是斗嘴,你便不要计较了罢。”
说到底,还是要感谢多儿,要不是她在仇于新生死一线间将解药带回,哪有如今的宁静生活?
“我哪会与她计较?”他摇头,似乎并未太在意。
“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去四喜那边走走,顺便采摘一些新鲜蔬菜回来——”说到这儿,不由得顿了顿,不自在地咬咬唇,“前些时候,我从梅儿那里学了几道菜……”
既然已为人妻,学着照料丈夫的饮食起居,是天经地义的事,她想慢慢学来。
这般想着,手探入袖中,摸了摸暗藏于袖中的那束结发,情不自禁地凝视着仇于新的侧面出神。
结发夫妻哪……以后,名正言顺,她便真有丈夫疼惜了。
感觉有目光在脸上停驻,仇于新偏过头来,刚巧,看见她还来不及收起来的羞赧笑容。
红润的面庞,全无以往的苍白,她的气色,倒是一日好过一日了。
真好,用不着等来生,这辈子,他们便可相依相守。
“可以走了么?”他轻咳了咳,伸手拉住她的,温和地问着平常夫妻最普遍话,“打算做什么菜呢?”
含笑望着她因为显然没有准备陡然之间懊丧起来的脸,漫不经心地从旁瞥了一眼远处走了半晌还似在原地晃悠般的唐多儿,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对得罪他的人,他从不计较,只会算计。
就在仇于新和俞清婉离开的一个时辰后——
“啊!啊啊!啊啊啊……”
药铺内持续不断的尖叫令周围往来的人不自觉地驻足,猜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
咚咚、梆梆、当当、哐哐……噼里啪啦乱七八糟的响声,足以叫人惊讶莫名,然后——
“唐姑娘,求求你,停下来好不好,我的头都快要晕了……”
再然后,是气喘吁吁又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以为我不想吗?该死的师兄,好你的,背后放冷箭,居然下毒,我我我——”
咚咚咚、梆梆梆、当当当、哐哐哐……
嘣——咚!
最后,嗯,以听力来辨认,是一重物坠地,嘈杂声音嘎然而止,有好事者侧耳聆听,据说,依稀辨得还有声如蚊呐
咧咧不休的咒骂之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