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琼:“欢迎你,琼小姐!我几年前就知道你的,今日得见,十分荣幸。你这么美丽,难怪罗滋入迷啊!”
李恩想给琼来个西式拥抱,琼巧妙地回避了。
她知道他怎么看她、看她和罗滋的关系。为了小小地回敬他,她故意假装不知主人的身份,恭维道:“噢,罗滋能和您这样的大亨交朋友,才真是荣幸呢!”
李恩摊开两手又耸耸肩:“哪里,我们都是穷艺术家,但我比他还不如。他肯来,还带了你来,真是赏脸!至于这些,”他巨大的手臂在空中挥了一圈,“都是我太太的。搞艺术,可悲啊!来,我们去那边!”
李恩往前走的时候,罗滋对琼耳语:“李恩离婚了,娶了现在的太太,是加拿大籍华人,准备来海城市定居。”
草地上已经摆好了回旋型餐桌,雪白的桌布,鲜艳、硕大的红、黄、粉色玫瑰,据说是加拿大的品种。还有不少进口水晶器皿。
因为快近傍晚,桌上还摆了铁花烛台,各种颜色的蜡烛也已经插上。
草地另一边,坐在白色休闲椅里的客人们,女人占多数。她们装扮华丽,名牌罗列,五花八门。
他们看见罗滋就叫了起来。
琼凑近罗滋耳朵:“我不知道你要带我来这样的地方,我朴素得过分了!”
“很好的!”罗滋回答她:“中国没有贵族,所有的贵族都是扮出来的。”他指叽叽喳喳叫着的人们,“他们是有了钱之后才变成这个样子,而不是生来就是这样,你用不着感到抱歉的!”
罗滋扶着她的腰,走入人群中。有些女人上前打招呼时,搂住他,琼不得不让开些,心里十分不快。
等大家稍平息之后,罗滋把琼介绍给他们。
一个年近五十黑皮肤黑眼圈的短发女人笑容可掬,嗓音轻得像小女孩一般说:“琼小姐,好漂亮!”联想到主人介绍罗滋是刚下飞机,这位故作关怀的女士别有用心地说:“你是空姐吗?”
“不,我不是。”琼对她笑笑。海城真小,琼认得这个专栏作家,而她的邻居又刚好是琼的同事。那位同事曾经在上班时间一边甩动着报纸,一边对大家说:“她那么老滑、市侩,却一写文章就是‘星星对月亮说’之类,真肉麻!”
“那么,你是哪里人?皮肤那么白,真难得!做什么工作的啊?”“老星星”说。
“我重庆人。”琼回答。
罗滋接口:“她没工作的,我家乡的村姑,我刚去接来的。”
“好!好!”
另一个笑眯眯的胖女人真诚热情地拉琼坐在自己身边。
一o四暮色已经升起,天空变得幽蓝。
隆重的晚宴,在浓重的黄昏里铺排开来。今天的鸡尾酒,是子弹壳酒吧的调酒师调制的,阿林和他的女友安澜,就坐在罗滋的旁边。菜式则是中西结合,中菜好吃,西菜好看,既满足肚腹,又满足了虚荣,更兼顾了有钱、时尚男女的格调。
举杯之后,大家一边吃一边聊。
琼注意到艾艾一直在打量自己,便也打量一下她。
立刻,她已经感到自己很不喜欢这个女“文学家”,不喜欢她那爆炸式的发型、过于坦露的丰满的胸部和紧身的花衣服。还有她的大耳环、棕色眼影。
但她还是对女“文学家”点点头。
艾艾不再看她,转而注意男人们的谈话。
“听说《思想者》老早就已经被本地的美术馆复制了。”
“多少钱?”
“十万。”
“谁看过《罗丹的情人》?”招延伸问。
“电影吗?”有人问。
阿林说:“我有这个碟,谁要看可以借。”
“借我吧。”一个手臂细长的瘦女孩说。她是个服装模特,双肩平直,平坦的胸部,是薄型女人中的“太平公主”。她伸手递名片给阿林,手指也瘦长如飞禽。未等阿林接过,他旁边的安澜已伸出两个手指夹走它,说:“你找我会更好些!”
沈仁亢不断地切他盘子里的牛排,说:“我读过安娜?德贝尔的《一个女人》,是这样描写卡弥儿的:轩昂的额头,灿烂的眼睛,骄傲、果敢、爽朗、优越和快活。实在想不到这样美丽而富于才华、充满灵性的女人,会变成一个毫无用处的老女人,那么孤独地死去!”
“是的!”艾艾好像要站起来,她语音洪亮,情绪激昂:“无论卡弥儿是多么的独立、多么的有才华,她都没法证明她是谁,她终究只是‘罗丹的情人’而已。这类女人的悲剧,实在是不少。”她大喝了一口酒,接着说:“又好像波伏娃,她就是她,但她的名字似乎只有和萨特在一起才存在,她的作品,也被认为是存在主义的……女人再有才华,也要因为和某一个名人的关系才被承认,这是我们女人的不幸和悲哀!”
大家一时不语,也停止了咀嚼。
“当然……”
大家抬起头来,看见是罗滋的“村姑”在说话:“波伏娃写过一部电影:《人总有一死》。女主人公是个著名的演员,男主人公却几乎是个幻想的人物:他自十三世纪以来就一直活在世上。我想,这部电影似乎表达了波伏娃自己的觉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