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要坚持到最后

两江火车站。白天。

提着旅行包，坐上了开往深圳的火车。梦心含泪辞掉两江市国营机械厂的〃铁饭碗〃，只身一人去了深圳。

火车站。白天。

当火车准点到达深圳火车站时，天刚蒙蒙亮。梦心看着那些和她一道挤出站台的肩上挎着大包小包的人山人海，心里就暗自揣摩着：在这茫茫的人流中有多少人是满怀希望来到深圳想挖回第一桶金的？又有多少人是来此投亲靠友的？有没有像她这样因逃避而来此找工作的？

心走出站台后，心里反倒恐慌起来，在这举目无亲陌生的城市里能否找到一处栖身之地？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了脚步。她不能这样盲目地走下去，也不能像一只无头苍蝇那样四下乱窜，她必须先找个便宜的旅社住下，待安顿下来后，再去找工作。她在火车站附近转了几大圈才找到一家较便宜的旅社住下。此时，已近中午。

下来后，梦心才感到又疲惫又饿。她到旅社旁边的一家小餐馆里吃饭，刚吃完饭，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就凑到她跟前小声地说：〃小姐，你能不能为我再买一份，我实在是太饿了，一个馒头也行。〃

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小伙子，人长得白白净净的，穿着也还算整洁，看样子不像是一个讨饭的，她心中涌起一团疑惑：他究竟想干什么？

伙子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面露难色地说：〃我刚到深圳不久，没找着工作，我已有两天没吃东西了，实在是饿极了。〃

半信半疑地为他买了一碗面，就起身离去。走出餐馆时，她下意识地一回头，看见那个小伙子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她有些害怕了，今天她刚到深圳，就碰上这种事，是吉兆还是凶兆？

走到报摊前买了好几种当天的本地报纸，回到旅社后，就迅速地查阅这些报纸上的招聘广告并选择性地一口气抄下了二三十家用人单位的电话，然后出门找了个公用电话，逐一开始打电话。

来深圳时带上了她这三年在两江市国营机械厂工作的全部积蓄……几百元人民币。她必须在这几百元钱用完之前找到工作，不然……她想起今天在餐馆里吃饭时遇到的那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她不敢再想下去。

接连打了好几家招聘单位的电话，都叫她先把简历寄过去，再等通知。她心里明白她不能接受这种方式，因为她根本就等不起，还有些单位以她不会说粤语婉言拒绝了她。

必须迅速地找到工作。她不断地拨呀，说呀，一次一次地失望，又一次一次地期望；就这样每天上街买报纸，打电话，期望，失望。一周下来，工作还没有眉目，包里的钱却越来越少，到第十天时，除了留足了返回两江的火车票钱外，已身无分文。她已无力支付房费，无奈只好离开旅社。在离开旅社前，她用开水泡了一袋〃板蓝根冲剂〃充饥，这已是吃第4包〃板蓝根冲剂〃了，因从昨天晚上起就没钱买饭吃了。这些〃板蓝根冲剂〃本是从家里出来时她父母叫她带在路上预防感冒时吃的，可现在却用来充饥。她提着旅行包走出旅社，在路经那家小餐馆时，鼻子一酸，眼泪滚落下来。

回到深圳火车站，买好了当晚返回两江的火车票。难道就这样回去了？她是不情愿回去的，她怕家乡的一草一木又会让她想起那段伤心的往事。她对自己说：〃不，我不回去，我要留下来，我不能放弃，至少离上火车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我要坚持到最后。〃

用买火车票找补的一点零钞，打了最后一个电话。这家单位在招聘广告栏上写着：深圳天好集团公司诚聘总经理专职秘书一名，年龄二十五至三十岁之间，大学文化……她拨通了电话，听筒那边传来一位小姐的声音：〃请问你找谁？〃

说：〃找总经理。〃

心想总经理只有一个，就可以不说姓了，万一把姓说错了，就会被挡在门外。

问：〃你是来应聘的吗？〃

这十来天打电话找工作的经验教训，梦心灵机一动，说：〃不是，我是他的一个老朋友，有点急事要找他。〃她不敢回答是来应聘的，她怕又听见〃你把简历寄来等通知〃诸如此类的话。

问：〃请问小姐贵姓？〃

说：〃免贵姓梦。〃

说：〃请你等一下。〃

说：〃谢谢。〃总算是蒙混过关。

焦急地等着，等一分钟就像是等了一年似的。

，你好。〃听筒那边传来一位中年男人温和的声音。

只好打猜猜拳，说：〃您好，你是李总经理吗？〃梦心有意在〃总经理〃前加了一个姓，想套出对方的姓。

年男子说：〃不是，这里没有姓李的总经理，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巧妙地问：〃请问先生贵姓？〃

年男子说：〃我姓张。〃

立即把话头抢过来，十分热情地说：〃哦，您就是张总经理吗？对不起，我记错了姓，我就是来找您的，我是经您的一个朋友介绍专门从两江市赶过来应聘贵公司的专职秘书的，我叫梦心，我完全符合你们的招聘要求，请张总等一等，我马上过来。〃

第二章

慧眼识不识我这匹千里马

梦心故意没等张总回答，就迅速地把电话挂断了。她怕张总在电话里拒绝她把话堵死了就不好办了。反正不管张总等不等她，见不见她，她都必须去试试，她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她自信地想只要她能见到张总有机会和他面谈，她就有希望得到这份工作。她仔细地看了看报上刊登的地址，差点没叫出声来：〃天呀，就在火车站旁。〃

梦心一眼望去，〃天好集团〃四个大字赫赫醒目，一座20多层高的大厦高耸入云，好气派的公司呀！

深圳天好集团公司。白天。

刚一跨进天好集团公司的大门，就被门卫拦住了。

问：〃小姐，你找哪位？〃

说：〃我找张总。〃

说：〃请在这里登记。〃

记后，梦心就往里走，满以为这样就可以进去了。

姐，请等一等。〃梦心身后传来门卫的招呼声。

，门卫拿起电话在拨打，她听门卫对着话筒说：〃张总，有位叫梦心的小姐想要见你，嗯，好的，我告诉她。〃

，门卫正在与张总通话，一核对，万一被张总拒之门外……梦心屏住了呼吸。

梦心的意料，门卫放下电话后，很热情地对她说：〃2803号房，张总在那儿等你。〃

这才松了一口气。

照门卫的指点来到天好集团张总办公室的门前。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走过来问：〃你就是梦小姐吧？张总叫你在这边等一下，他一会儿就过来。〃

位小姐的指引下，梦心走进了接待室。她端坐在又大又舒适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候，心情万分激动，她为自己立即采取了行动而感到庆幸。

会儿，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士气宇轩昂地向她走来。看这气派，梦心猜想这人肯定就是张总。她立即起身，没等她开口，中年男士就先和善地问：〃你就是两江市来的梦心小姐吧，我姓张，请坐。〃他风度翩翩，气度不凡，言谈举止很得体。

毕恭毕敬地答道：〃是的，张总。〃

问：〃你说是我的一位朋友介绍的，是哪位朋友？〃

心里一阵慌乱，她情急生智地说：〃是……是深圳报。〃

笑道：〃哦，这么说你是自己闯进来的？很聪明。胆子可真不小呢。别紧张，我喜欢胆子大的人。俗话说胆大飘洋过海，胆小寸步难行。既来之则安之。你先介绍一下你的工作和生活这两方面的情况，还有你为什么要到深圳来找工作？〃

这么善解人意，梦心即刻消除了紧张的情绪。可紧张的心情一松弛下来，她就感到饿得有些眼冒金花，她瞟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快到11点钟了。她这才想起，除了早晨离开旅社前喝了一袋〃板蓝根冲剂〃外，到现在没喝上一口水，没吃上一点东西。

忍着饥饿说：〃张总，我的工作和生活经历都比较丰富，可能会占用你较长的时间，我有个建议，不知张总肯不肯采纳？〃

好奇地问：〃有什么建议？〃

壮着胆子说：〃今天中午你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如请我吃一顿饭，我可以边吃边向你汇报。〃

一听大笑起来：〃我为什么要请你吃饭呢？来公司应聘的人很多，凡是来这儿应聘工作的人我都请他们吃饭的话，我这里不就成了伙食团了。〃

觉得眼前这位女子挺有意思的，还从没有遇到哪个应聘者当面要求他请吃饭的，他停顿片刻，又说：〃不过，我也可以请你吃饭，但你得有个充分的理由。〃

眼珠子一转，说：〃我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今天早晨刚到深圳。从早晨到现在，我没吃没喝的，一直忙于找工作，我怕没等我介绍完我的情况，就被饿昏了。〃

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说：〃这与我有关吗？〃

考虑了一下，说：〃还是有点关系，是你在招秘书，你总不能叫你的秘书饿着肚子给你汇报工作呀。〃

说：〃饿着肚子汇报工作是常有的事。〃

想了想，说：〃要是遇上一位你很满意的秘书，请她吃一顿饭不过分吧。〃

笑道：〃那当然，吃十顿饭也不过分。可我现在还不知道你是一位满意的秘书呢，还是来混饭吃的。〃

也笑道：〃那就看张总您的慧眼识不识我这匹千里马哟。况且，我千里迢迢到你们公司来应聘，难道我会不辞辛劳赶来混你的一顿饭吃吗？〃

点头，并风趣地说：〃有工作就有饭吃，能赶到吃饭就是好事。好吧，今晚我请你吃一顿饭，但这并不表明我就认可你做我的秘书了。〃

心中一喜，说：〃我知道，谢谢张总。可中午饭呢？〃她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地叫了，当务之急就是吃饭。

说：〃我只答应请你吃一顿饭，怎么变成两顿了呢？〃

耍了一点小聪明，说：〃不吃中午饭，早就饿晕了，怎么能等到吃晚饭呢？〃

觉得她的性格还蛮好玩的，就说：〃你还挺会说笑的，好了，公司有人会安排你的午餐的。〃他留下这句话就出去了。

集团公司。上午。

将梦心带到会客室休息，有人进来为她倒茶水，还有人拿来招聘表格让她填写。

第二章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中午12点多钟，梦心看见一位穿着十分职业的小姐迎面走进了会客室。

小姐面带微笑地说：〃梦心小姐，车已在楼下等候了。我姓张，叫张茜，张总叫我陪你一起出去吃午餐。〃

西餐厅百合花雅间。中午。

张小姐驱车将梦心带进一家装修得很典雅的点点西餐厅。

西餐厅的服务小姐见有人进来了，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说：〃张小姐，您好，你预订的是百合花雅间，这边请。〃

张小姐是经常出入这里的常客，连服务小姐都熟悉她。待餐点上桌后，梦心就自顾自地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张小姐为她点的餐点，她实在是饿极了，完全忽略了张小姐的存在。

姐见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揶揄道：〃梦小姐的胃口真好呀，有这么好的胃口，还有这么好的身材，我好羡慕你呀。〃

这才将头抬起，看见张小姐正用有点鄙视的眼光盯着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红着脸说：〃对不起，我的确是有点饿了。〃

楼包间。下午。

和张茜用完餐后，张茜又驱车将梦心带到一个茶楼的包间里并告诉她张总一会儿就到，叫她坐在这里等一等，她有事得先走一步。

姐离开后，梦心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等候。她思忖：要是张总来了，她该抓住哪些重点对他说呢？他拥有这么庞大的公司，他需要的秘书不仅人要长得漂亮还应是一个复合型的人才。

等了好一阵，张总才满脸通红地走了进来，他在她的对面坐下，梦心心里明白这是张总有意在和她拉开一定的距离。

关切地问：〃张总，你喝酒了，要不要紧？〃

的嘴里吐着酒气，说：〃没关系，我沾一点酒就会脸红。〃

巴结道：〃听人说喝酒脸红的人心肠好。〃

说：〃是吗？饭吃好了没有？〃

说：〃谢谢，吃好了。〃

说：〃好，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不慌不忙地拿出她的身份证、学历证、在工作上获得的一些荣誉证书以及今天在会客室里填好的个人简历表一起递给张总，然后就等着张总发问。

认真地看了看这些资料，说：〃从你提供的资料和荣誉证书就可以看出你以前在单位上还是干得相当不错的，可遗憾的是你没有做秘书的经历，也没有经商的经验。〃

早料到张总会问这个问题，就胸有成竹地说：〃是的，我没有当过秘书，但有经商的经验，而且从五岁多就开始了。〃

用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盯着她，说：〃哦，这倒有些意思，说来听听。〃

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道：

得在我五岁多那年，父母带我到我家附近的一个小山上去玩耍。母亲指着草地上一种植物说它很有药用价值，然后就把它从地里拔出来给我看。母亲指着它根部结出的小果子说，这小果子是中药材，有治病的作用，我十分好奇地把它带回了家。回家后，我满脑子都装着中药材这几个字。第二天，我就背着父母把它拿到中药房去问药房里的叔叔阿姨，他们需不需要这种中药材。得到他们的肯定回答后，我就召集了一帮平时爱在一起玩耍的小朋友上山去挖那些小果子。我们挖了一整天，挖了很多的小果子出来。然后，我就领着这帮小朋友到药房去卖，我们用那些小果子换了很多的小钱。我们兴高采烈地拿着这些钱去敲麻糖，买卤鸡爪，买薄饼……大家在一起美餐了一顿。当然，回到家后也被大人们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因为他们着急地找了我们一整天。〃

此，张总夸道：〃小小年纪就懂得赚钱了，太有趣了。〃

见他正兴趣盎然的样子，就继续炫耀道：

学毕业参加工作不久，我接到一个女朋友的电话，要我陪她一起到大饭店去赴约，她刚认识不久的一个男朋友请她吃饭，她不想单独去，就把我也叫去了。她说那男朋友很有钱，是个生意人，但文化很低，只念过小学，这就是她不愿单独赴约的原因。我们三人一顿饭吃下来就破费了他1000多元。这事给我的触动很大，我突然产生了经商挣钱的念头。我打电话给在广州工作的女朋友，请她帮忙进一批服装过来。她帮我从广州托运了几十套（5元/套）浅蓝色和肉粉色这两种颜色的夏季女式套裙。下班后，我拿着一大张塑料布，一个小板凳，每次提上十来套服装就出发到繁华地段的夜市去摆地摊。当时，并不是因为家庭困难去摆夜市挣钱糊口，而是基于另外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想体验一下生活，二是不服气那些没有文化的人腰包里却揣着大把大把的钞票，而我们这些大学毕业生每月才不到一百元的收入，他们吃一顿饭就把我们全年的工资吃掉了。〃

说：〃在80年代初期，一个女大学生有这种勇气上街摆夜市可谓是微乎其微，我佩服你的勇气。〃

受到鼓励，又津津乐道地说：

把塑料布铺在地上，把服装放在塑料布上，人坐在小板凳上，就开始叫卖。第一天，我卖8元一套没有人理睬。回到家后，我就琢磨着是不是卖得太便宜了，人家觉得便宜无好货？第二天，我就给它们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广州的最新款式’凉爽纱’每套18元，并把它们写在一张大大的白纸上，十分引人注目。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大堆人过来，一下就把十几套服装抢购光了。我经常不停地换着地方叫卖，因为没去缴纳占道费，时常冒着被抓的风险。常言道：久走夜路要闯鬼。在最后一次叫卖中，眼看只剩下几套服装时，就被执法人员抓住了，不但把服装没收了，还要罚我的款，我又是承认错误，又是说好话，才免去了罚款。这也许是天意，不然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了，也许成了卖服装的女老板了。〃

第二章

住口！你这衣冠禽兽

总称赞道：〃不错，你潜在的经商意识和头脑是与生俱有的。你年轻，漂亮，又能吃苦，要是给你一个施展才能的舞台，我相信你一定能大放异彩。〃

，张总的酒气也散了，他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她，问：〃你结婚没有？〃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问一下触及到了梦心的痛处，她忍不住掉下了悲伤的眼泪。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呜呜地抽泣起来。

张总有些不知所措，他轻呼她的名字：〃梦心，如果这使你很伤心，你就别说了。〃他动了恻隐之心。

摇摇头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