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午后,不时有村民经过,他们大都礼貌和韦亦轩道好,韦亦轩一一还礼。他在此地生活近八、九年,这里的人甚至他自己也将他当成这里土生土长的孩子,没有人追问他真正出生所在,没有人追问他再小时期的经历和过去。不知不觉,他已和这片炽热的土地结下难以磨灭的血脉感情。
斜阳的光辉多了几分柔软的性情,赵城易一直注意着狗剩消失方向,只听他轻呼一声:来了。
韦亦轩将视线拧向那屋角的转折处,狗剩哼着小调走在前面,而身后跟着一条窈窕而盈盈的身影。由于距离太远,而前面的狗剩又挡住整个视线,却没法瞧见背后那张深藏的面目。
落秦村是此地的第一大村,近三千的人口,如果是一般人,听说对方是落秦村的村花,是附近十里八乡甚至整个玉云镇的第一美女,纵然不起色心,也事必萌极烈的好奇心。然韦亦轩半点也没这种激情,半点细微的好奇也没有。在他坚固的生命里,他早已习以为常地忽视一切与已无关的事物,他不想自己目光与自己好奇,涉足于别人的故事里。这也是他师父教导他,自小形成的一项本领。――他要生存,一定要先学会不好奇,一定要学好不干涉别人的事。
二条人影终于来到树底下,韦亦轩纵然没有好奇,也是瞧清后面那翩然而至的优美身影和脸庞。
只见“她”约是十七岁左右,穿着一件干净的碎花衫,乌黑的长辫随着晚风而动,露出雪白的粉项,丰满而又充满弹力的峰峦将那件不禁风的碎花衫高高撑起,在金色的斜阳与微风下,仿佛一朵鲜艳夺目的瑰露。也许是赶路的原因,微微细汗濡湿额角,雪肌的双颊红朴朴,玉光闪盼,好似一片俏丽的云彩扑面而来。阴凉的树萌,微风轻掠衣裾,沉寂的山间霎时叙不尽的风景。
韦亦轩却是认得,她叫雪嫣媛,同是落秦村人,好像去年高中辍学回到村里。人甚热情,平日韦亦轩遇见她,她总远远便热情地打招呼。――原来她便是所谓的玉云镇的第一美女,他不禁细细打量一下她,星眸酷齿,雪肌泛润,五官细韵精致而又落落大方,活力春春的身段轻描出高耸峰恋令人浮想联翩的轮廓曲线,薄薄的布衣虽然甚简朴,韦亦轩和她亦有一段距离,但仍强烈感觉到扑面而来一种让人情不自禁产生的莫名的怦然心动。
赵城易见她来,赶紧站起来,对着旁侧的长凳用衣袖抹拭得光光亮亮,请她坐下。
雪嫣媛轻拭一下额上香汗,嗔声道:“正在整理东西,你找我有什么事?”
赵城易瞧着她拭汗的动人姿态,眼神呆一呆,须臾才急急道:“我找你正有急事,所以才这么赶。对了,你整理什么?等会我去帮你,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雪嫣媛道:“不用了,只是我的一些旧书,你帮不上忙。”
赵城易掩饰住脸上的失望之色,道:“那好那好,上次你不是说……”
只听雪嫣媛一声惊喜,道:“小师父,你原来也在这里。”
韦亦轩正踌躇是否帮这个忙,见她率先叫起自己,只好礼貌地点下头:“你好。”
雪嫣媛见着韦亦轩,却不再理赵城易,起来拍一拍衣衫走向他这边:“小师父一向在山上静修,这是要去哪里?需要帮忙?”韦亦轩有点尴尬道:“只是下山置办些物品,临时想来店里买点盐巴。多谢你好意,这些都是力气活,我一人干就成。”雪嫣媛悟然,瞧着他腿旁的米,柔声道:“如果小师父不嫌弃,下次没粮时候,大可到我家来。今年比往年收成好,普慈禅师在山上服侍岳王爷,我们也该尽我们一点心意。”
韦亦轩摆手连连多谢。
雪嫣媛大大方方坐在他身侧:“这几天太阳毒得很,山上的路又陡又远,来回一趟,会不会很辛苦?”
她竟兴致勃勃和韦亦轩聊起天来,竟然完全忘记因何事而来般,那边的赵城易目瞪口呆,立于原地。
隔了一会,赵城易这才悻悻然过来,插口道:“小师父,还有几天便是七月七,山上肯定有很多东西要准备,你这段一定很辛苦吧?”韦亦轩道:“离七月七还有几天,现在不是多么辛苦。”雪嫣媛忽然喜呼道:“对了,七月七是七夕,我怎么将这个大日子忘记!我小时候一年到头便盼着这日子到来,现在竟然糊涂到这也记不起,呵呵,……到时岳王爷下山看戏,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庆贺,村子一定很热闹。”脸上流露出向往和欢喜之色。
赵城易沉吟片刻,对韦亦轩使个眼色,像醒起什么似的,道:“小师父,听人说你会看相,是不是?”
韦亦轩自然明白他意思,是要让自己开始“戏肉”,他内心忐忑着,不知按对方商定帮这个忙,还是不帮?他挠下头皮,只装糊涂地吱吱唔唔二声,想拖延过去。
岂知雪嫣媛却惊讶道:“小师父,你会算命?”
韦亦轩被她清澈的双眸久久盯着,甚是尴尬,这下不到他不答应,他无奈只好充英雄,微点下头。
赵城易顺水推舟道:“据说小师父目光如炬,对各种命相的推理知识熟稔于胸,从来都没看错眼。”他微笑道:“我这人从不信命理、面相之说,听别人说得神乎其乎,倒有点好奇。对了,既然嫣媛也觉得不可思议,不妨当面验证。我也想当面印证,小师父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还是外人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
雪嫣媛喜道:“实在太令人意外,小师父,不知……”她顿一下,征询道:“不知小师父意下如何,可否帮我看看?”
赵城易道:“难得遇上小师父一趟,给嫣媛看完后,再给我看。我要看看今年运气如何,能否有财运,他吗的今年尽倒霉?”他霍地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女孩子家最讲重的是姻缘,你帮嫣媛看看,她什么时候能被人家娶回家去!哈!”这话以玩笑口吻说出,雪嫣媛只道他寻常戏耍,那知他另有企图,只见她满脸绯红,狠啐他一口:“呸,胡说八道!我才不要问这些无聊东西。”她虽然说不想知道,但好奇眼神里喜滋滋地露出期待之色.
她婉婉地伸出她白手般的小手,递到韦亦轩面前。
韦亦轩初时未及反应,怔愣片刻,然后才是想通人家是给自己瞧掌相。他瞥向赵城易,见他偷偷地和自己打眼色,无奈之下,只好一手轻轻扶住她晶莹雪白的手背,俯低视线,像街头“术士”般装腔作势地“观察”起来。
“你这手掌指雉底圆,形状如梨,间线清晰,乃是命丰厚缘之相,而且命线笔直如剑,人生后辈子必然得到大福萌荫,长命富贵。”他握住对方柔若无骨小手,慑住心神,按照赵城易示意,开头先将对方命相如何吹嘘一番。雪嫣媛心花怒放,喜形于色。说了一会,他突然大模大样,干咳一声,重叹口气道:“你这掌相与你面相可算是绝妙仅有的大福大贵之相,只可惜……,唉,只可惜……”雪嫣媛紧张道:“只可惜什么?”一侧的赵城易见事情一如所料发展,微微露出喜色。
他一向沉默寡言不擅长言词,此次长篇大论委实大费脑力和冷汗。
韦亦轩又是“只可惜、只可惜……”地叹了二遍,心里却矛盾着要不要按着赵城易要求,帮助他进行这荒诞的骗局。从雪嫣媛出现的这段出现,他隐隐觉得雪嫣媛所表达态度远不像一般女孩子家对情人的神态,虽然赵城易热情如火地围绕着她说话,但她却是不愠不火,冷淡得很。究竟赵城易所道是真,还是她只是故作冷漠给外人看?他佯随口问道:“可以告诉你的生辰八字吗?”其实纸内早已写得详尽无遗,只是受到赵城易之前叮嘱,不要让她事前起疑心才故意设问。雪嫣媛见他突然神色凝重,哪里还顾得什么,当下将自己何年何月何时所出,一一道出来。和纸上所叙的毫无异样,韦亦轩更惘然,赵城易连这些隐蔽私隐都知道一清二楚,应该不像是无中生有?
雪嫣媛见他吞吞吐吐,更急催道:“小师父但说无妨,不用诸多顾忌。”
赵城易见他拖延不说,似乎也感到他心内犹豫,像帮助雪嫣媛般催道:“就是就是,究竟只可惜什么,快点道来,焦急死人了!”
韦亦轩瞧向二人,见二人都满是期盼地凝着自己,势成骑虎,心里重叹一声,按着那纸上所写背道:“面相共有十二宫学术之说,分为命宫、财宫帛、兄弟宫,福德宫、迁德宫……父母宫,而你本身的面相,乃是难得的大旺大贵之格。而手相则有八丘,分为金丘、木丘、土星丘……月丘,你掌相肥满厚泽,本也是上上佳的吉相。”
雪嫣媛越见他说得好,反越是担忧,道:“究竟怎么了?”
韦亦轩道:“只可你掌中八丘的月丘满而丰泽,属于癸水阴煞,而你面相的的父母宫日角轩昂,隐露阴月之华色,同属于极阴的癸水阴煞之相,……极阴复极阴,终有一殒,终一阴被一阴所噬。”这二段的文字艰涩繁复,术语甚多,以赵城易本领绝对随口捏造得来,想必是抄袭于某本相书或古籍。看来,他为令雪嫣媛深信不疑,委实费煞一番功夫。韦亦轩大皱着眉头:这些东西言词古怪,字句拗口,算命也不是饭来张口的容易行当啊,日后纵是把刀横在脖子,决也不做神棍这职业!他绞尽脑汁才逐字逐句叙述而出。
雪嫣媛凤目瞪得大大,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韦亦轩道:“也就是说,当极阴漫至某个阶段,也就是你年龄到达某个年龄后,你父母恐受你命相的影响,产生……产生……,轻者重患加身、身体受劫,重则、重则……”
雪嫣媛骇道:“他们会,他们会……”
赵城易在侧观察,见此情景,料到此策成功在望,嘴角浮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