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压抑,大树像巨人一样无端地站在四处。娃娃鸡满山恸哭,夜鸦子厉声叫唤,这些吵吵嚷嚷的神经质生灵,也莫非在预测一场血腥的战斗即将开始?
空旷而荒凉的山冈啊,愚顽而可怜的山民啊!
崔镇长听见了自己的一阵牙磕声,是冷,或者惊惧。
“文所长,你喊话吧。就说是派出所工作组。万一不行让毛村长快回去,做做工作。……我们万万不能开枪——开枪性质就变了。万万不可强行进入,一切要显示我们的诚意。我们是政府啊。退一步海阔天空,对政府也是一样的道理……”崔镇长谆谆告诫说。
第二章人就是个草命(16)
文所长喊了一通话。
毛村长也喊了一通话。
(bsp;后来崔镇长又喊了一通话。
不行,闹哄哄的大家也听不清楚那些人在说什么,有什么条件。毛村长回村后就不见了。崔镇长多么希望毛村长有能力化解这一场误会——对,是误会,一定有人误会了。我们只收枪,不抓人。毛村长是村里的老干部了,他有着丰富的对付村里人的经验。
崔镇长这么想时,山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梆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
这是驱兽的。是不是有兽下山来害秋了?
郁闷、横蛮、警醒的梆鼓声越来越大,像催征的战鼓,仿佛调遣着藏在山中的千军万马向崔镇长这一干人扑来。人和狗都一下子虚脱了,大家惊惶地问道:
“我们怎么办?”
有人已经带起了哭腔,有人说冲进去,有人说你这几只枪不敌他们那霰弹枪,他们那不起眼的土铳,一膛出来把你打成筛子眼。
“请老红军白大爷白秀同志把枪放下,要大家把枪放下,你可是跟咱们一个党的人啊!”文所长声嘶力竭地拢着双手喊。
“你们赶快离开!快离开!离开咱坳子!”下面一片喧叫。
文寇所长可真的火了,他大吼着跳上一块石头,一点也不怕,向村里发出最后通牒:
“放下你们的枪,赶快散了!警察只抓坏人,不抓好人!我喊一二三,你们一个个把枪丢出来,不然,我这十几挺机关枪可就不客气了!”
崔镇长拉他也拉不住了,他就要站到石头上,他横下了一条心,把这个所长的赌注也赌上了。
“我喊一——”
“我喊二——”
“文所长哎,请听我唱一段——”
鲁瞎子的声音从黑暗中飘了出来,他唱开了——
兵马如流不休歇,
忙坏多少名利客。
寸土俱服皇王管,
万里江山一点墨。
逆难之时百姓苦,
不知遭了多少孽。
官府有权又有势,
死在头上不晓得……
“鲁瞎子,你瞎唱什么!交枪吧!”
“叭!”
一条狼狗跃到了文所长身边,这时枪声就突然响了。冷枪,是从村里射来的,那滚珠像一朵盛开的金菊在文寇所长的脚下掷碎,打着了狗啦!狗活该它遭殃,打在它的肚腹上。狗跳了起来,又重重地跌下,开始汩汩地流血,悲惨乱叫。
崔镇长担心的擦枪走火事情终于发生了!
第一颗射向警察的子弹是谁干的?狗杂种,这真是些不怕死不怕官府的打匠啊!狼狗在地上拼命抽搐。大家把狗拉到隐蔽处,就听文所长说道:
“我也中了!”
“打伤警察啦!哪个是凶手?快出来!快出来自首!”
崔镇长扯起喉咙就朝村里猛喊。他要制止矛盾激化——现在已经激化了,而且无缘无故。他感觉他不应该来。他强烈地感到了这些打匠们的嚣张,野蛮愚昧。这些人一辈子就是跟野兽打交道的啊,怎么敢惹他们呢?怎么没想到来这儿的难度?他们就是一群土匪,打匠就是一群土匪!那白秀忘恩负义,或者说不晓情义,年轻时砍过人头的,带出的徒弟还有什么善货?一个个不都是恶神?难怪有传说说他扯杆子造反带着一干人马上了猎人峰的。还说要杀了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