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凡死了，死在一家叫北京世界医院的急救间里。

世界医院急救科的夜班医生班德波今天感觉非常累，不只是因为年关了还要值班，更重要的是，临近午夜的时候，120叫医院出车去建国门接一个急症病人。当他们医院的急救车到达那家五星酒店，把那个病人从酒店大套间里抬上车时，这个人的脉搏已经非常的弱了。

病人瞳孔散大，在急救车上马上实施基本的急救，这根本无济于事。急救车呼啸着急促的呼号到了医院，按常规手段是需要病人的家属签字后才能实施救援，但发现这个病人身上一样证明身份的纸片都没有，但不管怎么说，急救还是开始了。

注射杜冷丁，启用心脏起搏器，呼吸机。

但这个病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回应。

正在实施救援的时候，酒店的老总带着秘书跑到了医院。酒店老总只找到这个房客的入住登记的资料上写着的是一个名字叫叶丽仪的女人。

这个叫叶丽仪的广西女人，绝对不会是躺在急救间里已经没了生命气息的脸色苍白的瘦弱男子。

对于世界医院来说，这只是一件普通的急救事件，病人来到医院之前，生命特征已经差不多消失。

急救科主治医生班德波最后在死亡证明书上签字：意外性心脏血管破裂死亡。

班德波忙到凌晨三点，大汗淋漓后有点忧伤，不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医生无法救一个可能还有救的病人，而是这个病人死的时候，没有任何证明自己的证件，甚至连手机都没有。要过年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死在年关。这么想的时候班德波想自己是幸福的，家里有妻儿老母，至少自己在最后一刻时，还有他们在身边，如果自己某天也不幸出意外的话。

这么多年，如此死法的人，除了无名尸，还有谁呢？

我们无从知道林一凡死之前那一刻，到底想起了什么。这个问题只能成为一个谜，李维不懂，林妃不懂，白林芳更不懂。就算前来办案的法医，也只能从林一凡的脸上，读出了淡淡的痛苦，但更多的是未知的苍白苍白，在法医鉴定没出来之前，这个年轻人和众多的无名尸没什么两样。

在民警从酒店大堂散去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天大亮的时候，白林芳从少年时代的床上睡醒。在离仪州遥远的北京城，林一凡莫名死去的事情她还不知道，她只是看到窗外淡白的清晨，以及窗前已经含苞欲放的桃花。她听到母亲已经在厨房忙活早饭，这是大年前的最后一个早晨了，他们家按照当地习俗，这个早上，他们要吃汤圆。

在吃汤圆的时候，白林芳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而这莫名的烦躁，白林芳肯定不是因为母亲在汤圆里放了太多的芝麻，但到底是为什么，她无法想到。

她曾经有非常烦躁的日子。

而那些烦躁的日子，是和林一凡有关的。

但现在安静祥和的日子，已经没有了林一凡的一切音讯。

在同样的早晨，林妃也从被窝里惊醒，是因为有人早早地按响了她家的门铃。睡眠不足的林妃嘟嘟囔囔从床上爬起来，愤怒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按照以前的日子，是不会有人那么早来敲门的，连送牛奶的工人都不会。

林妃从猫眼里看到的是穿着蓝黑色制服的警察。

出事了，林妃想。但她没想到的是，警察前来，会是因为她与一桩死亡案件有关，更没想到的是，那个死去的人是林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