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云飞侧目远眺,嘴角忽然勾起。
除了他自己谁也猜不透他留在寒盟关的用意。
当苍凉而悲壮的号角,在战场上响起,果然与平日的号角声大不相同。
这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听见战场的鼓乐,很快他不得不回京,再度卷入官场那个浑浊而汹涌的漩涡。
他不喜欢,从来都不喜欢,但是当他在右相府中乍见那个冷冽双眸的女子后,他便知道,他此生怕是再逃不脱了。
只是这样回想,便令他整个心温柔了起来,而他不知道的是,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微笑亦会令看见的旁观者的心随之柔软起来。
起码在表面上,他也一贯维持这般温和的神情……
“先生……”
呼唤声令他从记忆中醒觉,侧目而望,是他的贴身侍从玄名。
玄名,也许是玄冥。
自从他将这个濒死的孩子的性命救回人间后,除了知道他叫玄名外,其他的一无所知,而他也从不追问玄名的身份来历,仅仅是给予无条件地信任而已。
“栾相府上的梓郁小姐派人送来的东西。”玄名的话一向很简洁,这般长的一句话已属罕见,声音很低,仅仅能使宓云飞一人听见而已。
“什么东西?”宓云飞微微视线从苍茫的大江上移走,然后看见玄名的手中的东西,一只朱漆木匣,只是显然已经被玄名事先打开过。平日他所有的信件,玄名都会事先拆开过目,以确
保宓云飞的安全,虽然他本人觉得玄名有些太过慎重了。
“桂花枣糕。”这一次玄名的声音倒是大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几位寒盟关的将领纷纷窃笑起来。
桂花……枣糕……接过纸包,他微微一笑。
“枣桂,枣桂,这是在催我早归呢!”
这些吃食上的小花样外人不懂,常年不得着家的军中将士却心知肚明。
就连不苟言笑的玄名也忍不住将嘴角翘了翘。
若这当真是家中亲人的挂念,专程送来,任谁也会为之感动吧。
可惜他心知肚明,那位栾梓郁小姐是没有这种女儿家的心性,只怕是他那个急于拉拢自己的未来岳丈大人栾丞相的手笔吧!
想到这,宓云飞不觉有些无奈,又颇觉好笑。他与栾家二小姐的婚事早已决定暂不对外公开,如今除了他与栾家的人,至今无人知晓他们的婚约。只是他一向老谋深算的岳丈似乎特别急
切,时不时便想着花样出来催他们早日完婚。过去一向不受父亲宠爱,如今却突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的栾二小姐,夹在其中,不知会作何感想,或许比宓云飞本人更是哭笑不得吧!不过栾梓
郁一向冷性,对于父亲的举动只怕早已见怪不怪。想到这个宓云飞又颇觉失落起来。
厚重的布帘突然被人掀开,喻绍廷跨着大步钻进来,大声笑道:“他爷爷的,神了,宓大人果然神机妙算!方才斥候来报,说奚国早在三日前便令曲胤带着两万步兵从稽邺绕道至浼(
音mei,同美)岭佯攻,并且连续三日不断派兵增援,祁国的文小子只怕这会胆都要吓破了!”
堂中骤然响起一阵议论之声,宓云飞笑而不语,拈起一块桂花枣糕送入口中,香而不腻,入口即化,只是酸了些,他一向不爱食酸,只得将点心放置在一旁。
只是他不知,从京中到寒盟关路途遥远,若非将枣糕腌制得极酸,只怕早已经变质不能食用了。
喻绍廷忽然尴尬起来,连日来堡城的将领都对宓云飞尊敬有加,他惊觉自己竟在代表皇帝的参政大人面前说了粗话。京官难缠,他曾严令属下要对宓大人礼数周到,自己却不小心逞了口
舌之快,实诚人顿时老脸通红,不暇思索便抬手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这一突兀的举动可把大家吓了一跳,除了玄名外,所有人俱是脸色微变,堂中赫然无声。
喻绍廷眼见自己不经大脑的举动,竟使得场中气氛更加诡异,抓耳挠腮了半晌,只得哂笑道:“这年头,蚊虫也忒顽固了些,楞是赶不动……”
……寂静了一刻,几声压抑的憋笑旋即响起。
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