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坐在车辕上,眼神一刻不离前方不远处玄黑的马车,两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靖宁长街上缓缓而行,渐渐已经偏离城区。
眼见道旁的人越来越稀少,倾城的情绪也愈加得紧绷起来。
靖宁城被古老的城墙围成一个四方形,东边有护城河的支流横穿整座城池,并在城中形成一个葫芦形的湖泊,葫芦口处建了一座桥,名字就叫玉壶桥,而这座湖也很自然地被称作玉湖。据说皇宫内的飞廉(注释1)湖,也是从玉湖中引的水。一百多年前的战乱中,曾经有多次敌人沿护城河进入城内的事发生,因此当年曾有人建议将玉湖填上,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但据闻这条支流下隐藏着很多机关、栅栏,以防外敌入侵。
突然间前方的马车在玉壶桥附近停了下来,远远看见公主从车上跳下,抬起头与车上之人说了几句什么,随即车上之人笑吟吟地放下帏帘,驱车离开了。
倾城匆忙加快速度赶上前。
凌尧转身迎上,立刻吩咐那亲兵道:“你出城去,转告谈都尉一切安好,叫他们寻了机会再分别进城罢!”
那亲兵点头答应了,随即独自步行离开。
这时,倾城才急问道:“公主,十四王爷都跟公主说了什么,为何就这么走了?”
玉壶桥附近清冷得格外令人感到寂寞,长长的拱桥两侧的石雕终年孤寂得对着潺潺河水,毕竟太偏僻了,城中百姓宁可乘船也不愿绕远路。
凌尧幽微一叹:“不过是提醒我身旁有奸细罢了。”
倾城不解:“这是怎么个说法,公主身旁怎么会有奸细?”
那些都是刀锋下一起打拼出来的战友,这其中会有奸细?谁也不愿意相信。
凌尧何尝不是这么想,然而……
“若是没有奸细,我们的行踪如此隐秘,甘郦(即甘皇后)又怎么会让他们只查商队与马车?”
此话也不无道理,只是倾城却有些不以为然,有奸细并不奇怪,但若是甘郦派去的奸细便有些奇怪了。甘郦得势不过区区数载,而将士们常年留在边关,哪里有机会与甘郦接触,思来想去,倾城的笑容不由滞了滞。
“公主……您该不是怀疑是师兄他……”
话未说完,但语意已经明了。
凌尧一怔。
“公主!”不等凌尧回答,倾城急道,“师兄他虽与公主不厚,但倾城也知道他素来与皇后不睦,决计不会为皇后做事。何况……何况他也不知道公主会走哪条路,更不用说我们中途改乘马车的事。”
凌尧白了她一眼道:“你急什么,我何曾说过方孟是奸细。”她想的远比倾城复杂,边关将士们本人自然接触不到甘郦,然而甘郦若想在其中安插自己的眼线,依然十分容易。
她跳上车辕,坐在倾城的旁边:“我只是奇怪,十四叔倒像是专程来对我说这话的……”
专程来告诉她一个可疑的名字。
楼红泠,便是那个唯一可疑的人……连凌尧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甚至真实姓名,都一概不知。他的一切,都隐藏在那美丽外形下,她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他自己告诉她的那么一点点。
单凭这一点,大概再没有人比他更值得怀疑了。
其实他与方孟一样,并不清楚她在回京途中会选择哪条路线。然而十岁前便认识凌尧的他,几乎可以说这世间最了解凌尧的人,即使是照顾她十余年的珠玑以及每日与她朝夕相伴的倾城,也远及不上他对自己的了解。区区金蝉脱壳之计,又岂能瞒得住他,若他存心背叛,她的一切行为都将在他的掌握之中,很多时候甚至包括她的想法,都瞒不过他的双眼。
如果真的是他……事情倒也说得通,但是……
她低声道:“不……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