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由胜利者书写,但是失败者也有权力知道真相。”在加尔铁里再度被捕后不久的一个夜晚。正在休假之中的阿根廷联合参谋长―陆军上将胡安.卡洛斯.穆尼洛来到了自己曾经的上司―加尔铁里将军的家长,去慰问这位曾经在事业和生活上给予过自己诸多的帮助的“导师”的妻子和家人。加尔铁里退休后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区。和一些军事统治者不同的是,加尔铁里并未从当权中获取经济利益。他与妻子露西亚一起过着十分低调的生活,拒绝了所有的采访要求,也没有对外界的讽刺和批评做出回应。或许正因为如此,这个早已在政治上死亡的老人才会被民选政府当作转移民众视线的靶标。
但是胡安.卡洛斯出现之时,加尔铁里的儿子还是不免情绪激昂的向他倾诉着自己父亲的无辜。贫苦移民出身的加尔铁里于上世纪70年代末进入军队高层,此时已经接近阿根廷军事统治的末期。在出任总统后,加尔铁里就显示出对马岛的强硬态度。他上任伊始便振臂高呼:“主权问题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但是,加尔铁里出兵收复马岛的原因十分复杂。除了个人信念之外,许多分析人士认为,出兵马岛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转移阿根廷民众对国内矛盾的视线。但是在加尔铁里之子的眼中,战争的诱因却另有玄机。
1982年3月阿根廷工人登上南乔治亚岛之后,英国做出的过激反应导致了外交僵局,加尔铁里“没有其他选择”,只有宣布收复马尔维纳斯群岛。他表示,如果加尔铁里接受了英国的要求,允许英国在工人们的护照上盖章的话,那就相当于放弃了阿根廷对马尔维纳斯群岛长达150年的主权声明。无论如何站在胡安.卡洛斯的角度看来,加尔铁里都无愧于一名阿根廷军人的荣誉。晚年的加尔铁里沉迷于酒精,并对他认为自己始终忠于的国家没有善待他而痛苦。他的总统退休金后来也被剥夺。抑郁的生活大大摧残了他的健康。以至于被法院宣布逮捕之后,由于健康状况恶化,他被允许呆在家里。
面对着这个早已老去的虚弱雄狮,胡安.卡洛斯坐在他的床头发出了他最终的一问:“将军,你可曾还有遗憾?”。是的,在这位阿根廷军政府统治者的政治生涯之中或许有着太多的失算。他没想到英国会为一个远在千里外的小群岛大动干戈。“就个人来说,我断定那是几乎不可能或完全不会有的事。”在马岛战争的岁月里加尔铁里曾不只一次的问道““为什么一个地处欧洲中心的国家竟这么关心远在大西洋中的一些岛屿,而这些岛屿并不与任何国家利益攸关?”
当然加尔铁里更大的失误是没有预料到美国会支持英国。在当时的阿根廷,加尔铁里和他的多数追随者都以为美国会支持阿根廷。特别是在当时的美国总统里根任内,阿根廷军方对美国在中美洲的扩张予以支持。1981年,加尔铁里访问华盛顿时受到了热情欢迎,并认为美国会对阿根廷收回马尔维纳斯群岛采取默许甚至支持的态度。
“不!我的人生没有遗憾。但是请看在上帝的份上拯救阿根廷吧!”垂老的加尔铁里紧紧的握着胡安.卡洛斯的手掌,用尽自己最后的气力恳求道。光阴在这一刹那仿佛归于了凝固。胡安.卡洛斯的眼前仿佛又回到20年前的那个清晨,奉命驻守在查科冲积平原之上的阿根廷陆军中尉胡安.卡洛斯在冰凉的朝雾之中由于饥饿而瑟瑟发抖,但是面对着前来视察的陆军司令加尔铁里。他还是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喊道:“请看在上帝的份上拯救阿根廷吧!”一切竟最终走出了一个滑稽的轮回。
阿根廷当地时间2003年1月12日晨,为争夺马尔维纳斯群岛主权,而与英国开战的阿根廷前军人政府总统、前陆军总司令加尔铁里,因心脏病和胰腺癌在阿根廷的一所军事医院去世。他的离世似乎替阿根廷文官政府昭示着那个曾经带给阿根廷黑暗和屈辱的军政府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但是当阿根廷在两个星期内更换到第5任总统―来自贝隆主义党派,布宜诺斯艾利斯参议员的杜阿尔德,由于得到了执政党和反对党的支持,在国会投票中以260票赞成,21票反对的大比数优势获胜。并没有知道一场席卷整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狂风骤雨正在加速酝酿之中。
虽然杜阿尔德宣布他将努力找出一个使绝大多数阿根廷人受益的经济模式。但是在上任之处杜阿尔德便指定了将政府工作人员工资和退休人员养老金裁减13%的措施,无疑加重了阿根廷中产阶层的贫困化。其次,货币贬值、对石油产品追加最高可达40%的特别税以及对诸如电话、水、电、煤气等已经私有化的公共服务公司进行限价的政策,不仅带来物价上涨,引起国民的不满,还将影响国际投资者的利益。比索的贬值,将带来物价的上涨,特别是进口商品。虽然政府一再重申将对某些商品价格进行最高限价,但是诸如药品等进口商品的价格在最近几天内一路窜升,大有失控之势。面包工业协会日前已以面粉短缺为由将面包价格提高了30%,这一关乎国计民生的产品的涨价势必会进一步引发市民阶层的不满情绪。
宣布放弃货币局汇率制度,使比索贬值29%更令杜阿尔德政府的威信跌到了冰点。在阿根廷,80%的信贷以美元计值,而工资以比索计值。因此,政府为了安抚民心而同时规定,欠银行的数额在10万美元以下的贷款,可以按照1比索=1美元的汇率将美元转换成比索,用比索偿还。这种被称作“比索化”(pesification)的做法虽然有利于储蓄者,但不利于银行。例如,如果某人欠银行5万美元,它只要用5万比索就可偿还这笔贷款。如果它同时在银行中存有5万美元,它却可以按1美元=1.4比索的汇率得到7万比索。据一般的保守估计,政府的这一规定将使银行损失90亿美元。而银行自己的估计将在100-200亿美元之间。面对银行界的抱怨和不满,政府后来又作出了不利于储蓄者而有利于银行的决定:存在银行的美元存款,必须转换为比索。这无疑使政府在民众中的威信进一步降低。无怪乎阿根廷的一位政府部长说,政府面临着一种两难的局面,因为照顾了这一方,必然会得罪另一方
而使杜阿尔德政府难堪的是,许多人甚至向法院提出诉讼,要求政府取消这些“愚蠢”的管制措施。为了避免宪法危机,杜阿尔德总统甚至发布了行政命令,禁止任何人再向最高法院提出诉讼。但许多人依然在最高法院门前排着长队,争先恐后地提交诉讼状。西方民主所吹嘘的“神圣不可侵犯”的“三权分立”在阿根廷已经被踩踏成了破布。
日益严峻的形势使阿根廷政府认识到,外部援助是至关重要的。除了求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外,阿根廷还积极寻求美国的援助。但美国政府的一些官员表示,由于阿根廷危机的根源在于“体制改革不力”和“政治腐败”等原因,美国不会提供大量援助,除非阿根廷能有效地消除自身的各种弊端。据报道,美国国家安全事务顾问赖斯曾说过,布什总统虽然“关心”阿根廷的形势,但她又指出,对阿根廷来说,“最好的行动方向就是由阿根廷自己采取一些措施”。美国财政部长奥尼尔等高级官员也说,援助阿根廷的计划是一种“浪费”。奥尼尔甚至在2001年年中说过这样的话:“在过去的70多年中,他们(阿根廷人)经常遇到麻烦或摆脱麻烦。……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出口工业而言。他们自己喜欢这样搞,没有人逼迫他们到今天这个地步。”毋庸赘述,奥尼尔的上述言论引起了许多阿根廷人的极大反感。
在四处求助无援的情况下,阿根廷军队终于打破了沉默。就在阿根廷的文官政党们忙于互相推委责任,争权夺利之际,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阿根廷军队的动向。这一点虽然在事后被西方主要民主国家所诟病不已。但是在阿根廷的政客们看来却无可厚非。因为虽然频繁发动军事政变,但和南美洲其他国家的军队一样,阿根廷军队从来都并不是独立的政治集团,他们走到政治舞台中心基本的原因是,大部分拉美国家照搬了美国的政治体制,却没有使其正常运转的政治、经济、社会基础和条件。每当政权不能正常更替,或是社会出现严重动荡时,权势集团就不得不把军队请出来收拾局面,军队其实不过是其改朝换代的工具。被誉为民主斗士的阿根廷前总统阿方辛说过一句实在话:我们(指两大政党)都敲过军队的大门。军政府的背后,仍然是传统的政治力量和经济实权派。
因此各大党派和经济集团当得知阿根廷军队出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头之时,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采取行动应对政变,而是忙不迭的跑去找以阿根廷三军联合参谋长―陆军上将胡安.卡洛斯.穆尼洛为首的“阿根廷军事委员会”,祈望能与军政府合作,在新一任的军事独裁体制之下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可以的话再为自己谋求个一官半职。
“竟然必须有一个阶层高尚一次,才能把整个民族带出眼前的泥沼。那么舍我其谁呢?”对于这些政客肮脏的嘴脸,胡安.卡洛斯.穆尼洛不过嗤之以鼻而已。这一次阿根廷军队除了为自己作主之外,还要真正的掌控整个国家。就在阿根廷军队接管全国政权一个月之后。2003年12月底《特别政党法》出台,阿根廷军事委员会强行解散了阿根廷国内的28个全国性的政治党派,参、众两院无限期关闭。国家被纳入了军队的全权管理之中。在世界舆论一片愕然之时,惊愕于法西斯主义在阿根廷的复活之际,,胡安.卡洛斯.穆尼洛再出惊人之举,他宣布收回所有石油、天然气、汽车制造、医药化工、金融机构等部门以及民航、电信等公用事业部门的企业由国家统一经营,拒绝外国资本进入这些领域。
这一行动很快就被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经济学家嗤之以鼻:这位军人出身的政治家果然对经济学一窍不同。这些举措更象是向南美洲的另一个强权人物―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致敬。毕竟在阿根廷债务危机之中,查韦斯曾说过:影响阿根廷的危机是新自由主义“超剂量”的产物,阿根廷的形势表明了玻利瓦尔革命指明的方向。他认为德拉鲁阿总统接受了一个私有化的国家,那里由市场“看不见的手”安排一切,失业和贫困增加,中产阶级减少。新自由主义特别影响大众阶层。由于通货膨胀和高利率、非国有化、对增长率缺乏支持、缺少科技、对国家的社会经济发展政策缺少支持,使中产阶级在消失。他指出,对拉美民主和稳定最大的威胁是贫困和饥饿。
《时代杂志》甚至以“南美洲的斯大林同志”来称呼这位新上任的阿根廷总统。当然他们中也有人看到了穆尼洛的另一着妙棋,他宣布2002年起实行浮动汇率的阿根廷比索贬值。由1美元=3.5比索下调为1美元=8.5比索。一般情况下,在国民经济陷入衰退时,政府可以利用货币政策来刺激经济。但在阿根廷,货币局汇率制度仿佛“砍掉了阿根廷的货币政策这一条胳膊”,政府无法有效地运用降低利率或放松银根等手段来调控经济。正如许多分析人士所指出的那样,货币局汇率制度犹如一件“紧身衣”,使阿根廷不能对东亚金融危机、俄罗斯金融危机和巴西金融动荡产生的“冲击波”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而对美元的汇率使阿根廷人觉得到迈阿密或巴黎等欧美国家去旅游很便宜。他们无不自豪地认为,“我们是南方国家中的富人”。低固定汇率制不仅使阿根廷成功地控制了通货膨胀,更使阿根廷的农产品等初级原料的出口迅速回升。
此外胡安.卡洛斯.穆尼洛还推行了两步走的货币改革政策,推出一种名叫“阿根廷元”(argentino)的新货币,用它来支付政府雇员的工资和购买公共部门使用的各种商品。同时通过大刀阔斧的政府裁员和反腐败措施,从根本大量的削减财政开支。长期以来阿根廷的政治家具有随意开动印钞票机器来满足政治需要的传统。其结果是,财政赤字不断扩大。曾经担任阿根廷经济部长的洛佩斯说过,在90年代,阿根廷的政府开支增长了150%,而经济仅增长了50%。而在过去的十年中,阿根廷的公共开支增长了一倍,财政赤字增长了6倍。
阿根廷财政收支严重失衡的根源在于财政开支负担过重。而财政开支得不到控制的原因与庞大的公务员队伍密切相关。例如,阿根廷的总人口为3600万,而公务员人数则多达200万。这一比率不仅在拉美,而且在世界上也是比较高的。又如,阿根廷的国会雇佣了1万人,是墨西哥国会的2倍多(而墨西哥的人口则比阿根廷多出1倍以上)。此外,阿根廷的省一级立法机关还雇佣了5万人。再如,阿根廷的参议院有72个席位(由23个省和联邦首都各选出3名),众议院有257个席位(每14.4万人选出1人)。《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指出,如果按照这一比率,美国的国会议员将多达2000人,而不是现在的535人。阿根廷的公务员不仅领取高薪,而且还可享受非常优厚的福利。因此,庞大的公务员队伍占用了国家的大量资金。以国会图书馆为例,在它的3000万美元的预算中,98%的经费被用来支付其964个雇员的工资。
猛药往往有它的奇效,在穆尼洛的铁腕改革之下,当年阿根廷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终于结束了负增长,上涨了3%。而下一步穆尼洛的施政方向竟是整军备战,改革前的阿根廷和其他南美洲国家一样实行志愿兵役制,服役期为一年。全国总兵力仅为7.3万人。面对高达20%失业率,一心渴望富国强兵的胡安-卡洛斯-穆尼洛在国内经济允许的前提下,在城市密集、失业率较高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省、卡塔马卡省施行义务兵役制,适龄的男子如果没有正当的工作,身体没有缺陷必须参加军队,服役期为2年。
但是并没有人知道在胡安.卡洛斯.穆尼洛的经济成就的背后竟然存在着诸多不为人所知道的幕后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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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门多萨(mendoza)―位于阿根廷首府布宜诺斯艾利斯(buenosaires)西部650公里处,是阿根廷主要的葡萄产区,拥有全国70%的葡萄园。国际酿酒商们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最先发现了门多萨这一宝地。2001―2002年阿根廷遭遇财政危机,货币贬值使手握美元、欧元的意大利、西班牙、智利、美国投资者纷纷将手伸向这块著名的酿酒葡萄产地。
注2:美利奴羊―细毛绵羊品种的统称。原产西班牙。美利奴系merino的音译,其词源众说不一,多数认为出自拉丁文majori-nus,意为检查绵羊牧场的乡村官吏;也有人认为是从非洲迁移到西班牙南部居住的摩尔部族名,该部族一直从事细毛羊的繁育工作。美利奴羊的品种名称常被冠以引进繁育国家的国名或地名。其中德国、澳大利亚、南非和阿根廷的演化亚种最为出名。
注3:“食肉的公牛”―这里指的是1985年,在阿根廷被发现一种十分异常的两腿直立食肉动物。因为其头上有棕色的角。它有着一张凹进去的平坦的脸。这是大多数食肉恐龙所没有的。它那突出的嘴巴赋予了其牛头犬恐龙的样貌。因此也被称为“食肉牛龙”,它的名字意思是“食肉的公牛”。
注4:“佐罗”―这个虚构的人物虽然最早出现在美国作家约翰斯顿.麦克库利的小说之中,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西班牙人,“佐罗”(zorro)一词在西班牙语中也是“狐狸”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