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青岛脸上那种兴奋的红晕慢慢褪去,淡漠的神情再度回来,室井知道她打算放弃这条裙子,这让他有些失望:“怎么?不好么?”
“不,很好。”
“那为什么不要?”室井试图说服她:“价格不是问题”
“它不合适我。”
“青岛?”
“它太好了,以至于会让我忘记很多东西。”青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可我还得靠着那些东西活命。”
这最后一句话,好像一个惊雷打在室井的耳畔,他怔怔地看着青岛,突然间,从自以为是的幻觉中清醒了过来!
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青岛优香”,站在他室井面前的,始终是青岛俊作。
在回去的路上,室井再没有提过那条裙子的事情。只是在到了家门口的时候,青岛才低声说:“对不起,室井先生。”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室井安详地说:“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青岛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室井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青岛不能丢弃镜中的那个男人,他不能丢弃自己,即便不得不因此带着丑陋疤痕和遍身毒刺苟行于世。他的伤疤和毒刺就是他的脸,他的过去就是他的人生,他就是要用这刺将自己刺得鲜血淋漓,因为“青岛俊作”的一切,独独存在于这涌出的鲜血之中
从那面镜子前走开的那一刻起,青岛就知道自己放弃了某种东西,那是某种幻觉,幻想自己不再疼痛,不再遭受鄙视,幻想被人认同、赞美,甚至在那粉红色的梦中被拯救,然后在妥协中,憧憬着最终解脱的来临。
而实际上,除了步向深渊,他在那场迷梦里什么都得不到。
谁也救不了你,青岛俊作,除了你自己。
购物归来,室井开始清理衣柜,他腾出好几个空间给青岛放衣服,右边两个抽屉放她的内衣,睡袍,所有的衣服都迭放整齐,塞着刚买回来的防蛀香囊。上面则是整整齐齐的两摞t恤,一摞是浅色和白色,一摞是彩色。左边放着短裤和薄汗衫。最下面的屉子是她的长裤。
他一条裙子也没给她买。
青岛非常喜欢室井这种井井有条、一板一眼、遵守日程表和恪守规则的天性,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把冬天的衣服收起来,什么时候该腾出柜子置放厚衣物,而不像自己,每天早上为寻找干净衬衣而发愁,他为室井的秩序感和他的近似古板的优雅而着迷,这就是有着良好生活习惯的中年人的魅力。
青岛在镜子前试着新买的t恤,像个男人似的拉起套衫,里面没有穿胸衣。室井走过去,伸手把窗帘拉了上来。
“放心好了,我身上根本没肉。”青岛咧了咧嘴,伸出手,用指甲在自己的胸前划了划:“他们只会看到一排无趣的肋条。”
“就算是肋条也不能让他们看到。”室井一本正经地说:“一定要看,收费,五百万一次。”
“怕是倒贴五百万也没人看吧~”青岛嘿嘿笑了起来。
20
两天之后,室井开车将青岛送到了神奈川。
这是违背青岛本意的,他坚决反对室井插手此事,青岛本打算前一天就去家里,然后让母亲偷偷带自己去神奈川,谁知室井却不同意。
“你要我在搜一坐着?”他皱着眉头盯着青岛:“你让我放你一个人进手术室?”
青岛和他解释:“不是我一个人,有母亲陪着,没问题的。我在宿舍住着已经很碍眼了,再不小心点让人抓着线索查一查,那麻烦就更大了!”
“放心,不会被人看到的,我们当天早点走就行了。”
室井坚持要陪她去,青岛无法,只得答应。
车在数小时后到了神奈川。
走进产科医院的时候,青岛看到母亲已经等候在走廊那儿了,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那是浅野里子。
在出发的前一天,母亲就打来电话,告诉青岛说“浅野夫人来家里找过你。”
“她来家里找我?”青岛吓了一跳!“妈妈,她没为难你吧?”
“不是的,她不是来指责我的。”青岛夫人笑了笑:“小俊,其实她很想见你。”
青岛握着电话,没吭声。
虽然从浅野家出来了,对浅野夫妇,青岛却始终是满怀歉意的,这个身体毕竟是他们的女儿的,自己就这么带走,从此占为己有,这在青岛的良心上多少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特别是里子,她曾经那么细致地照顾了青岛将近半年,虽然是错将青岛当作了自己的女儿,但是里子的善良和亲切依然感动了青岛。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里子。
“然后,小俊,你知道么?她这次找我来,是想和我谈你流产的事情。”青岛夫人说:“浅野夫人告诉我,她已经偷偷联系好了一家医院,如果你愿意的话,她打算瞒着浅野先生,单独带你去做手术。”
“是么?”青岛有些惊讶!
“嗯,她是这么说的,而且看来也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你答应了。”
“可是妈妈,我明明已经告诉他们真相了,浅野夫人很清楚我是什么人,她这又是何苦自找麻烦呢?”
“所以说你还是个男人啊。”青岛夫人在那边善意地嘲笑着儿子:“女人的头脑和你们男人是不一样的,尽管理智上明白你不是她女儿,但是在感情上浅野夫人割舍不下啊,毕竟你看起来和她女儿一样,我想,她到现在大概还是把你当她的女儿在爱着。小俊,你不要怪她,她也没有办法”
“妈妈,你是站在哪边说话?”青岛笑起来:“妈妈难道希望我对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人喊‘妈妈’的么?”
“如果你不介意,妈妈倒是真的不介意。”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