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青岛勉强应了一声,她的脸色比在医院的时候更加差了。
“干脆就在医院里住下来不是更好么?”室井有些心疼,他弯下腰,细细看着青岛:“这么急着回来干什么?”
“不想在那儿呆着。”青岛低声说,伸手握住室井的手:“再也不想在那儿呆了,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
室井感觉到青岛冰冷的手指死死扣着自己的手,她用力如此之大,就好像将要溺毙的人抓着救命绳索一样!
“青岛?!”
“早知道会这样,干脆让他们一刀捅死我得了!”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会那么难受,真的,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青岛哆哆嗦嗦地抓着室井的手,把它盖在自己脸上:“我知道你就在外面,可是除了天花板,什么都看不见。那时候,我我真疼得想哭。”
剧烈的悔恨涌上室井的心头!他后悔刚才没有坚持要进手术室去陪着青岛。
青岛被覆盖在手掌下的脸色愈发青白,她声音嘶哑:“知道么?当时他们他们就那么拿东西往里掏,像拆卸一台报废的仪表那样没完没了地掰弄我,可我还得叉着腿躺在那么多人眼前,一声不吭地忍着!”
室井骇然!他根本无法想象出手术室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就像台机器!我躺在那儿,就像台掀开外壳的机器!一览无遗!一览无遗!任凭人家任凭人家拧着螺丝下零件!”青岛的嘴唇颤栗!嘶哑的嗓音里带着哭腔:“算他妈什么玩艺?!我他妈的连台机器都不如!”
青岛说到这儿,不由自主蜷缩成一团,浑身只是不停地剧烈抖动。
室井无言,他伏下身去,紧紧抱住青岛。
因为身体的改变,青岛对疼痛的承受能力也大大的降低了,然而比起手术中的肉体痛苦,更让青岛难以忍受的是丧失尊严的羞辱,虽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医疗过程,可作为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青岛在过去的三十多年人生中,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耻部被剥光,然后让一个陌生人拿着仪器捅进下体这种只有女人才会遭遇到的事情。
“这是凭什么?!该死的!该死的!凭什么得这样?!凭什么这样对我?!”她蜷缩在室井怀里,双手握成拳头,牙齿死死咬着嘴唇,有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了下来!
“青岛!别这样”
“再也不去了!我这辈子!室井你听着!我这辈子,绝不去那儿第二趟!我他妈的就算死在这儿!就算是烂死在这张床上!也绝不去医院!绝不!绝不!”
听着她歇斯底里地咒骂,不知道还能怎么缓解青岛的苦痛,室井只得像安慰受惊的孩子那样,把青岛紧紧往怀里按:“好,不去医院,以后再也不去医院了”
青岛一直都在忍耐,那走出手术室时的笑脸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挤出来的,不管是自己母亲面前还是里子面前,她都装得像没事人似的,临别的时候也依然笑嘻嘻的,看不出什么。这是自然,青岛是无比坚强的男人,生平至恨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他很清楚,被捏着把柄之后,自己只会受到更多的伤害,当然,他更不能忍受他人施舍的同情和怜悯,哪怕是再亲的人也不行。所以即便是心中有再大的苦楚,青岛也绝不会在他人面前流露丝毫。
但是刚才,他却在室井面前失态成这样,这当然不仅是因为实在撑不下去了的缘故。
在室井面前,他是不设防的,只有在这个人面前,青岛才会放心地卸去一切伪装,暴露出所有的弱点。
只因为他知道,室井是同他一样坚强的男人,室井比任何人都能懂他,知道他要什么,恨什么。在这个荒诞诡异的世界里,只有这个黑衣男人,才有足够气力帮助青岛支撑起几乎要垮掉的自己。
更重要的是,这个深爱他的男人是如此善良正直,青岛知道,即便在他面前暴露了一切短处,室井也绝不会忍心借此来伤害自己。
无论到什么时候,也不会。
那天夜里,室井一直没离开过青岛身旁。
2005…5…2722:45:00发表|责任编辑:玲珑
21
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青岛就去了学校。按室井的想法是,想让她在家里多休息两天,但是青岛不同意,这段时间她已经脱课很多节了,再继续请假的话,很有可能会引起校方的关注,再说现在她是住在室井这儿,所以更不能让外人发觉什么异常。
“反正也就是坐在那儿听课,又不用费什么力气。”青岛和室井说:“呆在家里也是躺着没事。”
既然青岛这么说,室井也不再阻拦。然而他在心里还是暗暗替青岛觉得辛苦。因为是住在室井所在的警察宿舍里,为了不引起邻里的注意,青岛出入永远都是小心翼翼的,呆在家里的时候也尽量不大声说话,他唯恐让外人发觉室井在和一个小女孩同居。为此,青岛早上起得甚至比室井还早,因为她要趁着上班高峰之前走出宿舍,晚上也尽量错开下班高峰,在学校里做完作业,直到天黑才回来。
每个清晨,室井还没完全醒,身边的人就已经悄然起床。他听着她钻出被子,听着她踮着脚去盥洗室,听她在桌前收拾书包,再然后就是息息簌簌的衣襟摩擦声,这时候,就有凉凉的手伸进被窝来,带着一股很好闻的润肤乳香味,室井握住那双冰冷的小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没有拉开窗帘的房间光线并不充足,但是他还是可以看到,那个穿着学生服的小女孩子正伏在床边,脖子上挂着书包。
“这就上学去么?”
“嗯,天还早,室井先生再睡一会儿吧。”青岛小声说着,凑上前来,亲了亲室井的脸颊:“我走了,牛奶在炉子上。”
“下午我去接你。”
“好。”
几乎细不可闻的关门声之后,室井翻过身来,拿起枕头下的手表一看,才刚刚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