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推开他,时而给他喂水,时而给他拭汗,时而在他耳边轻诉着“我在”,时而在他的禁锢中,咬着牙地笑。
这一夜,他不得安眠,辗转在痛苦边沿;这一夜,她没合眼,渴望分担他万分之一的苦痛。这一夜,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漫长,是因为他每一秒钟的痛苦都是她的煎熬;短暂,是因为,这样照顾过他的时间,于她而言是少之又少。
天色渐亮,雨势渐收,窗外“嘀嗒——嘀嗒”的雨声预示着这一夜终于过去。他的痛苦渐渐转为平静,陈韵感觉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松,一夜的入骨煎熬终于抽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是真的累极了昏睡过去。
陈韵轻舒口气,这一晚上,两个人都是汗湿重衫。她悄悄起身,为他擦拭身子,换上一件干爽的衣服,让他睡得舒服点。而他,在她做完这一切工作的时候,都没被惊醒,可见他睡得有多沉。
再次躺下,见他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轻松地笑了,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终于可以安心的在他身边睡上一觉了,至少这一刻,她无惊无惧……
待两人再次醒来,又是中午了。可陈韵没那么容易允许他起身,一把把他摁在床上,盘起腿开始谈条件。
“我们今天回s市。”
“不度蜜月了?”
“不度了。”
“可是……我想度耶。”
“不行,你的身体不允许你这样。”
“我不是退烧了吗?”
“那只是一时的,万一你今天晚上又发烧怎么办?你必须回去做一个全面检查。”
李梓良斟酌了一下,说道:“我答应一回去就做检查,但也不急于一时吧。”
“不行!”
李梓良又抛出了诱人条件:“我可以把我这两年来的体检报告给你看~”
陈韵想了想,正要说话的时候,李梓良抢白道:“你看我都得了这病,以后能有多少时日根本不知道,下次我们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出来呢,何不把握这次机会。”
李梓良开始打起了感情牌,见她面色松动,立马又添一把薪柴:“阿音啊,我真不知道还能陪你过几个纪念日,像什么三周年结婚纪念日,五周年结婚纪念日,十周年结婚纪念日,我都可能没办法……”
“呸呸呸,不许说丧气话!”
“那你是答应了?”
“……”
“那我们今天下午去台中吧,然后带你去吃春水堂的珍珠奶茶,bellejournée的点心,然后去逛逢甲夜市。第二天,我们可以去台北,龙山寺或者保安宫之类的,晚上可以去士林夜市,或者鼎泰丰吃包子也不错。第三天……”
“停停停,我们待几天?”陈韵叉着腰问道。
“十五天。”
“五天!”
“十天!!”
“七天!!!”
“好吧,七天。”
陈韵扑哧一笑,这样的李梓良,越看越像她家念念。
于是,接下来的七天里,李梓良带着她,从台中到台北,逛遍了半个台湾。本来他是打算带她玩转整个台湾的,但她不想他累着,于是只好放弃台南高雄等地。
但他们还是玩得很开心。这两年李梓良爱上了摄影,拍的大多是风景,可是这七天里,他恋上了拍人,拍她,也拍他们,拍了许多,许多许多。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彼此却又心照不宣,只是在最美的风景里留下最灿烂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千帆过尽情深不寿第七回归途or殊途
他嘴角的那一抹笑容,一如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
七天后,他们回到了s市。
第二天,他们去民政局,办理了结婚证。
李梓良回来后就被送到医院进行各项检查,可是检查结果并不令人满意。医生建议他住院治疗。李梓良虽然这两年里把病情控制得很好,那是因为他一直在服用一种最新的药物,现在他的身体结果显示,他正在逐渐对这种药物产生耐药性,那么当这种药物不能再抑制融合基因转阴时,他的病情将面临全面爆发。
但是,即便绑了颗定时炸弹在身上,该办的事还是一件都不能落,这是李梓良坚持的。领了证后,他把父母接到s市,双方家长终于在时隔九年后,再次坐到了一起。没有白纱鲜花,没有香槟美酒,一桌朴实无华的家宴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到满足。双方父母接受了他们的礼拜,这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认同了。
唯一还有些缺憾的是念念和李梓良之间的感情。
李梓良回来后,虽然被医生要求住院,但他住了一个礼拜就呆不下去了,最后在陈韵与医生的妥协下,允许他回家,但每个礼拜必须来医院做一次检查,情况一有变化,必须立即住院。李梓良答应了。接着,他又乐呵乐呵的把东西搬到公寓,一进家门就感叹了一句:“这才是个家嘛。”陈韵知道他这样做,是尽力弥补作为一个父亲这几年的缺失。
现在,陈韵把公司的事全部扔给了贝铭宸,并且要求他不准拿公司的事来打扰李梓良,更不准李梓良主动去碰公司的事务。而李梓良这回也识时务,全力配合陈韵和医生拟定的治疗计划。
陈韵自己则把全部心力花费在照料他的日常起居上。怎样保证让他每天摄入足够量的蛋白质,怎样保证把食物做得既不重样,又符合他的口味,成了她每天所要操心的头等大事,连念念都抱怨,妈妈放在爸爸身上的心思比放在他身上的多。
念念今年八岁了,该明白的事他也慢慢明白一些。以前,他怨过爸爸,为什么爸爸不能像魏叔叔一样,陪在他和妈妈身边,为什么他让妈妈这么辛苦,但是见到爸爸第一面之后,他知道妈妈说得对,爸爸是爱他的。这得说起他和爸爸之间的一个小秘密,一个妈妈不知道的秘密。
那差不多是三年前,他和妈妈还没有离开香港。有段时间,他发现每天放学的时候,街对面都会站着一位叔叔。他是来接孩子的吗?不是,因为他从没见过他接走了某个小朋友。那他是坏人吗?不是,没有哪个坏人长得像他那样瘦。